“江澈,你以为本座只会坐等你打上门?”
“星辰殿与我有三十年盟约,北冥府欠我三个人情。今日他们来,不是助战,只是‘维持南溟秩序’——防止某些外来势力,扰乱南溟安宁。”
“至于合欢宗……”他看向红鸾,“红鸾侄女代表她父亲而来,这已说明我两宗的态度。”
他俯视江澈,一字一顿:
“现在,你还觉得,你能闯过去吗?”
江澈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他身后,船队众人也都面色难看。
焚天谷本就有地利,如今又有合欢宗明确支持,再加上星辰殿、北冥府两方下七派助阵——虽未全部宣战,但这四方势力往这一摆,就是天堑。
江澈这边的盟友,虚空尊者能对抗赤衍天本体,但若合欢宗欢喜老人亲至,再加上星辰殿和北冥府的融天期……
“江澈。”苏芸飞到他身边,低声道,“硬闯不行。”
“我知道。”江澈咬牙。
他看向赤衍天:“你想怎样?”
“简单。”赤衍天虚影负手,“你,独自一人来焚天谷。本座在‘炎狱渊’前等你。你若能闯过三关,本座让你见那丫头一面。”
“只是见一面?”
“见一面后,本座给你一个机会——公平对决。你赢了,带她走。你输了,留下命。”
赤衍天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那就带着你这些乌合之众,试试能不能冲破四方防线。”
“选吧,江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江澈沉默了。
他看向苏芸,苏芸摇头,眼神焦急。
他看向虚空尊者,尊者面无表情,但传音入耳:“若去,是死局。”
他看向诸葛文境,诸葛文境闭目推演,片刻后睁眼,轻轻摇头。
最后,江澈看向南方。
那里,是焚天谷的方向,是阿涟在受苦的地方。
“江澈……”苏芸握住他的手,声音颤抖,“别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江澈低头,看着她的手,声音低沉却坚定:“阿芸,我必须去。阿涟是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我答应过要保护她。这十三年来,我叫她妹妹,她叫我哥哥——这不是血缘,是比血缘更深的羁绊。”
苏芸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是赤衍天设下的分明是死局!你一个人去焚天谷,怎么可能闯过三关?怎么可能从融天期强者手中活下来?”
“我知道是死局。”江澈反握住她的手,目光直视她的眼睛,“但阿芸,有些路明知道是死路,也得走。就像当年在玄水宫,水靖柔说我不配站在你身边,可我还是走到了今天。”
他抬手,轻轻擦去苏芸眼角的泪:“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联手对敌吗?那时我们都还是神行期,面对御法期的追杀,所有人都说我们死定了。可我们活下来了,不是吗?”
苏芸哽咽道:“那不一样……那时我们在一起。现在你要一个人去……”
“正因为要一个人去,我才更要活着回来。”江澈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装着你,装着阿涟,装着我们的约定。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他靠近一步,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轻如耳语:“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镜湖殿旧址看看。然后……我娶你。”
苏芸浑身一颤,泪水终于滚落:“你……你说什么?”
“我说,等我救回阿涟,我们就成亲。”江澈笑了,笑容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我想要你成为我的道侣,真正的道侣。不是口头约定,是要三媒六聘、天地为证的那种。”
苏芸哭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江澈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赤衍天虚影,声音响彻海峡:
“我答应。”
“江澈!”轩辕破天吼道,“你疯了吗?!那是陷阱!”
“我知道。”江澈平静道,“但这是唯一能最快见到阿涟的路。”
他看向赤衍天:“时间?”
“三日后,午时。”赤衍天虚影渐渐淡化,“过时不候。”
话音落,虚影消散。
焚天谷与合欢宗舰队开始后撤,星辰殿和北冥府的船队则缓缓上前,封锁了海峡出口。
江澈回到主舰。
众人围上来,脸色都不好看。
“小子,你真要去?”轩辕破天瞪眼。
“必须去。”江澈点头,“但不是去送死。”
他看向诸葛文境:“诸葛先生,我需要你帮我推演三件事。”
“说。”
“第一,赤衍天说的‘三关’,最可能是什么?”
“第二,阿涟现在的情况,还能撑多久?”
“第三……”江澈顿了顿,“如果我死在焚天谷,你们如何安全撤退?”
最后一问,让所有人沉默。
苏芸紧紧抓住江澈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先推演。”江澈盯着诸葛文境,声音平静得可怕。
诸葛文境闭目,玉算筹在指尖飞舞。
半个时辰后,他睁眼,脸色苍白——推演这种涉及融天期的事,消耗极大。
“第一,三关应是:火海炼心、熔岩战傀、以及……赤衍天亲自出手的一招。”
“第二,阿涟的情况……不妙。”诸葛文境沉声道,“我窥到一角未来——她在经历‘蜕皮’。玄阴灵体被强行改造,每蜕一次皮,人性便少一分。现在……至少已蜕过一次。”
江澈拳头攥得咯咯响。
“第三……”诸葛文境看向江澈,“你若死,我们会撤。但撤走的,不会超过三成。”
“够了。”江澈点头,“能走三成,总比全灭好。”
他转身,看向众人:
“这三天,船队原地驻扎,不得妄动。轩辕前辈、独孤前辈,防务交给你们。”
“璃幽前辈,红鸾那边,麻烦您盯着。”
“诸葛先生,继续推演,尽可能多获取情报。”
“虚空尊者……”江澈躬身,“若我失败,请您……带苏芸走。”
虚空尊者沉默片刻,点头。
夜幕降临。
船队进入戒备状态,各船灯火通明,防御阵法全开。
江澈独自走向船尾,苏芸默默跟在他身后。
海风带着咸腥味,远处星辰殿船队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像一群窥视的眼睛。
“江澈。”苏芸从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我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害怕”二字。
江澈转身,将她拥入怀中:“我也怕。怕救不回阿涟,怕再也见不到你。”
“那为什么还要去?”苏芸抬头,眼中含泪。
“因为如果不去,我会恨自己一辈子。”江澈抚摸着她的长发,“阿芸,你知道吗?捡到阿涟那天,雪下得很大。她缩在破庙角落,小脸冻得发紫,怀里抱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馒头。”
“我把她背回家,用雪搓她的手脚,熬了三天药。她醒来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叫了声‘哥哥’。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多了个要保护的人。”
他停顿片刻,声音更轻:“后来遇见你,我的生命里又多了一个要守护的人。阿芸,你和阿涟,是我在这世上最珍贵的。我可以死,但不能看着你们受伤害而无动于衷。”
苏芸紧紧抱住他,声音闷在他胸口:“我懂……我都懂。可是江澈,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你刚才说的……娶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算数。”江澈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苏芸是我的道侣。”
两人相拥良久,直到月上中天。
“去准备吧。”苏芸轻轻推开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需要调整状态,我也需要……为你准备些东西。”
江澈点头,转身走向静室。
苏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温柔逐渐化为坚定。她回到自己舱室,取出一枚月白色的玉佩——那是璃幽赠予的狐狸石中的月白佩。
她将玉佩握在掌心,闭目凝神。
镜花水月体质全力运转,眉心一点水蓝光华大盛。她在以自身本源为引,将“水月镜天”神通的一丝种子烙印进玉佩中。
这枚玉佩,能在关键时刻制造一个足以迷惑涅盘期修士的幻象——这是她能为江澈准备的,最后的保命手段。
静室内。
江澈盘膝而坐。
丹田深处,那团暗金色气旋缓缓旋转。龙腾九霄第一重“蓄势于渊”已用七成,剩下三成是底牌。但他隐隐感觉到,第一重并非只有“蓄势”与“爆发”这么简单。
云渺老者的声音在心底响起:“龙腾九霄,重在‘腾’字。蓄势为潜,腾跃为起。你如今只悟了‘蓄’,还未悟‘腾’。”
“何为腾?”江澈心中问道。
“腾是变化,是灵动,是蓄势之后的万千可能。”云渺缓缓道,“龙潜于渊,可静如止水;龙腾于空,可千变万化。你的暗金色气流,如今只有爆发之力,缺了变化之妙。”
江澈若有所思。
他尝试引导一缕暗金色气流,不再强行压缩,而是任其在经脉中游走、变化。起初气流横冲直撞,险些伤及经脉。但渐渐地,在混沌真意的统御下,气流开始变得柔顺、灵动。
一夜过去。
当晨光微露时,江澈睁开眼,掌心浮现一缕暗金色气流。这气流不再如金属般坚硬,而是如活物般蜿蜒游动,时而如龙,时而如蛇,变幻莫测。
“龙腾九霄第一重……原来如此。”江澈喃喃,“蓄势是根基,腾变是用法。”
他感觉到,自己对这股力量的掌控,提升了一个层次。
同一时间。
焚天谷,炎狱渊最底层。
淬火池中,阿涟——或者说冰璃——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一只赤红如焰,一只冰蓝如晶。
身体表面的皮肤正在龟裂、剥落,露出下方新生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肌体。痛,无法形容的痛,但她咬紧牙,没发出声音。
池边,赤衍天本体负手而立,身旁站着一名粉袍老者虚影——正是合欢宗宗主欢喜老人的投影。
“第一次蜕皮完成。”赤衍天淡漠道,“进度比预想快。”
欢喜老人投影抚须笑道:“红尘欲火子火侵蚀神魂的效果,果然不错。再蜕两次,她的自我意识就该彻底消失了。”
赤衍天点头:“三日后,江澈会来。到时让她亲手杀兄,完成最后一步‘斩情’。”
“妙哉。”欢喜老人笑道,“斩断最后牵挂,焚天冰凰方可圆满。届时我两宗联手,南溟谁敢不从?”
两人相视而笑。
待欢喜老人投影消散,赤衍天看向池中:
“听到了吗?三日后,你哥哥会来。本座会给你机会……亲手杀了他。”
阿涟空洞的眼神,忽然剧烈波动。
冰蓝色的右眼中,一滴泪滑落。
“不……”她嘴唇微动,无声。
但赤衍天已转身离开。
石门关闭。
黑暗中,阿涟闭上眼。
更多的泪从冰蓝右眼涌出,滴入毒炎,发出“嗤嗤”轻响。
而赤红的左眼,却冰冷无情。
体内,两股力量在厮杀——一边是玄阴灵体本源的守护执念,一边是红尘欲火侵蚀后的杀戮本能。
“哥哥……快……跑……”
微弱的心念,在痛苦中挣扎:
“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