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霜与易玄宸从寒渊那幽邃的黑暗中走出时,刺眼的阳光让他们有片刻的失明。但这一次,阳光带来的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温润的、充满生机的暖意。仿佛他们不仅走出了寒渊,也走出了内心长久以来的迷雾。
渊外的世界,风是清的,草是绿的,连空气中都带着泥土与野花的芬芳。一切都和来时一样,但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他们的眼中,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封印与待斩的妖邪,而是这片土地上每一个鲜活的生命,以及他们心中那片无形的、名为“欲望”的渊。
“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凌霜望着远处荒芜的土地,那里零星散落着几处破败的窝棚,住着一些因战乱或灾荒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郑重。
易玄宸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视线,落在那些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草棚上。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坚定而有力。“就从这里开始。石碑说,引导欲望,而非压制。那么,我们就先给他们一个最基本、最纯粹的欲望——活下去,并且,活得有尊严。”
凌霜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明白了,空洞的说教毫无意义,唯有行动,才是最深刻的引导。
他们走向那片流民的聚居地。起初,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看到他们,眼中充满了戒备与恐惧。尤其是凌霜,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属于妖族的强大气息,让他们下意识地退缩。
但凌霜没有使用任何妖力,也没有拔出她的剑。她只是走到一位因饥饿而昏倒的老妇人身边,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水和干粮,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怜悯或施舍,只有一种平等的、温和的关切。
易玄宸则对那些壮年男子说道:“各位,我知道你们都在为生计发愁。我和凌霜想在这里建一个村庄,有房子住,有田地种,有饭吃。只要你们愿意用双手劳动,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没有激昂的陈词,没有宏伟的许诺,只有最朴素的提议。
起初,人们是怀疑的。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但当他们看到凌霜不厌其烦地为伤者处理伤口,用她那微弱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火焰妖力温暖着冰冷的身体;看到易玄宸亲自勘察地形,规划水源,与众人一同搬运石块时,那层坚冰开始悄然融化。
第一个加入的是一个名叫阿木的年轻人。他的家人在战乱中丧生,独自一人流浪至此,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生存的极度渴望。他默默地拿起一根木棍,开始帮易玄宸清理地上的碎石。他的动作很笨拙,却很用力。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燃起了建设的烟火。凌霜将这个即将诞生的村庄,命名为“守渊村”。
她没有教他们什么高深的大道理,只是将“向善”与“克制”融入到日常的劳作中。
她教大家如何开垦荒地,播下种子。她说:“土地是最公平的,你付出多少汗水,它就回报你多少粮食。不要想着去抢夺别人的收成,那只会让你的田地也长满杂草。”她教大家如何搭建房屋,邻里之间要互相帮助。她说:“一间房子,一个人盖很慢,大家一起盖,很快就能让每个人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村里设立了公共的粮仓和工具房,所有收获和工具都共享。起初,总有人会偷偷多拿一些,或者将最好的工具藏起来自己用。凌霜发现后,并没有当众指责或惩罚。她只是在夜晚的篝火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松鼠,它很爱囤积坚果,把自己的树洞塞得满满当当,别的松鼠向它借,它都不肯。后来,一场大雪封了山,它找不到新的食物,而那些与它分享坚果的同伴,却因为一起储存了更多的种类,熬过了冬天。当它饿得头昏眼花时,是那些曾被它拒绝过的同伴,给它送来了食物。”
故事很简单,却让那些私藏东西的人羞愧地低下了头。第二天,粮仓里的粮食,反而比以前更多了。
凌霜明白,引导,不是堵截,而是疏导。就像水,你不能阻止它流动,但你可以为它挖一条渠道,让它流向滋养万物的田野。
与此同时,易玄宸再次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这一次,他不再是秘密行事,而是以守渊人后裔的身份,公开求见皇帝。他知道,凌霜在寒渊周边建立的村庄,就像一株脆弱的幼苗,一场风雨就可能将其摧毁。它需要一道屏障,一道来自皇权的、合法的屏障。
他在朝堂之上,面对着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敌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呈上了一份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