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守渊人后裔临时营地的火光压缩成一小团温暖的晕。空气中,血腥味与草药味交织,尚未散尽的悲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凌霜站在一顶帐篷外,看着里面忙碌的医者,看着那些或坐或卧、眼神空洞的幸存者,愧疚感像一根尖锐的冰锥,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
每一个倒下的守渊人后裔,都像是在她心上划开一道伤口。他们是因她而战,因她而死。昀那“必然的牺牲”的冰冷话语,依旧在耳边回响,可理智上的明白,终究无法抚平情感上的负罪。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易玄宸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一点点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沉稳而坚定的力量。这无声的陪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能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凌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像是在对易玄宸说,更像是在对自己立誓,“我会夺回残片,守护寒渊。”
“我们一起。”易玄宸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望向远处沉沉的夜空,那里,寒渊的方向隐约透着一丝不祥的微光。
赵珩必须被阻止。但偌大的京城,他如同一粒尘埃,会藏身何处?
“残片……”凌霜闭上眼,将心神沉入怀中的古剑。那柄剑自落霞寺一役后,便与她血脉相连,休戚与共。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细微的、却持续不断的拉扯感,仿佛琴弦被拨动后留下的余颤,从京城的某个角落传来。
“是残片的气息。”凌霜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它在呼唤我,或者说,它在与我的剑魂共鸣。赵珩在用它,这种共鸣就成了追踪他的线索。”
易玄宸的眉头微蹙:“这气息指向何处?”
凌霜凝神感知,那股拉扯感穿过层层叠叠的屋宇,越过喧嚣的市井,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皇城深处,一个她从未踏足,却在皇家秘闻中听闻过的地方。
“镇渊殿。”她吐出这三个字时,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异。
镇渊殿,顾名思义,是镇抚寒渊的殿堂。那是皇室最隐秘的宝库,不藏金银珠宝,不纳奇珍异玩,只存放着与“镇渊”二字相关的一切。据说,殿内收藏着自初代守渊人以来,无数先贤的遗物、功法手札,甚至是一些与邪祟战斗后封存的证物。它既是荣耀的纪念馆,也是一座无声的警示碑。
“他疯了?”易玄宸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镇渊殿是皇家禁地,守卫森严,他如何能进去?更重要的是,他进去做什么?”
“或许……正因为那里是镇渊殿,他才要去。”凌霜的眼中寒光一闪,“一个存放着历代守渊人遗物的地方,对于一个想利用剑的残片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个可怕的猜测。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趁着夜色,如两道鬼魅,悄无声息地向着皇城掠去。京城内的紧张气氛似乎还未完全平息,巡逻的禁卫比往常多了数倍。但以凌霜和易玄宸的身手,这些禁卫不过是黑夜中无足轻重的剪影。
镇渊殿坐落在皇城最偏僻的西北角,四周高墙环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扇厚重的玄铁门,门上没有门钉,只有两个狰狞的兽首衔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而冰冷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都已凝固。
殿外,八名身着金甲的禁卫军如雕塑般伫立,气息沉稳,显然是高手。但此刻,他们却毫无反应,歪歪斜斜地倒在门口,眉心都有一个细小的红点,早已气绝身亡。
“赵珩的人。”易玄宸低声道,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凌霜没有理会尸体,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座大殿所吸引。那股来自残片的气息,在这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带着一种……饥渴与狂喜。
她伸出手,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在沉睡了百年后被强行唤醒。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不像宝库,更像一座巨大的陵寝。一排排高大的乌木架子直抵穹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物品。没有金银的光泽,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与尘埃。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从高窗透入的稀疏月光下,如同无数飞舞的萤火。
每一件物品,都曾属于一位守渊人。
一柄断裂的长枪,枪尖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枪身被劈开,仿佛主人临死前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斗。
一面残破的盾牌,上面刻着守渊人的图腾,盾牌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凹陷,边缘被某种力量熔化,至今仍带着一股焦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