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满了易府的亭台楼阁。三日的约定,像一根绷紧的弦,悬在每个人的心头。府里的下人走路都轻手轻脚,仿佛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却又脆弱不堪的平静。
凌霜没有睡意。
她坐在窗前,月光如水银般泻了一地,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桌上,那盏为易玄宸煎药的陶炉还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像极了他们这段时间的遭遇。易玄宸已经睡下,镇邪司大牢里的酷刑在他身上留下了狰狞的印记,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时常紧锁,仿佛在与无形的梦魇搏斗。
凌霜为他掖好被角,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心中便是一阵刺痛。她退回外间,不想自己的忧虑打扰他难得的安眠。月光下,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的那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她生母苏氏留下的唯一遗物。温润的质地,触手生凉,上面刻着繁复而杂乱的纹路,她曾无数次摩挲、端详,却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玄机。它像一个沉默的谜,承载着血脉的源头,也锁着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今夜,月华格外清亮,如同一匹无瑕的白练,直直地穿过窗棂,恰好落在她摊开的掌心。那枚玉佩,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凌霜正欲收回手,却猛然顿住。
她看到,那些原本杂乱无章、毫无规律的刻痕,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开始散发出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莹微光。那光芒如呼吸般明灭,一丝丝、一缕缕,像是沉睡了千年的星辰,在此刻被悄然唤醒。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屏住呼吸,将玉佩举到月光最盛之处。奇迹发生了。
那些发光的刻痕不再是静止的线条,它们仿佛拥有了生命,开始在玉佩内部缓缓游走、重组。它们像一群归巢的萤火,又像被无形之手牵引的星屑,彼此勾连,交错纵横。凌霜的瞳孔微微放大,她看到,那些光芒最终汇聚成一幅流动的、立体的图景。
那是一幅地图。
一幅她从未见过的,深邃而古老的地图。山川的轮廓,河流的走向,都以一种超越凡俗笔触的方式呈现出来,带着一种苍凉而神圣的气息。而在地图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旋涡,旋涡的周围,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金色光网。
光网,便是封印。
凌霜的心头猛地一沉,指尖冰凉。她认出来了,那旋涡所在的位置,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寒渊!
玉佩上显示的,竟是寒渊封印的详尽图录!
她几乎是贪婪地凝视着这幅星图般的地图,试图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很快,她发现了更让她心惊肉跳的事情。在那张巨大的金色光网上,有几处地方,光芒格外黯淡,甚至出现了细小的裂痕,如同即将断裂的蛛丝,脆弱得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彻底撕裂。
薄弱点。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凌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瞬间明白了。
赵珩那个疯子,他所谓的“祭祀寒渊”,根本不是什么笼统的邪恶仪式,而是有明确目标的!他不是要去加固封印,更不是要去释放什么无差别的魔念,他是要精准地攻击这些薄弱点!他要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从最脆弱的地方刺入,撕开整个封印,让被镇压了千年的魔念,如洪水猛兽般倾泻而出。
之前所有的计划,在发现这个秘密的瞬间,都显得如此被动和天真。他们还想着三日后出发,想着去加固一个整体性的封印,可赵珩,恐怕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每耽搁一刻,封印破裂的危险就增大一分。
冷汗,顺着凌霜的脊背滑落。
她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猛地站起身,握紧了那枚仍在散发着微光的玉佩,快步走向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