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火光跳跃,映照着易玄宸沉静的侧脸。他添了根枯枝,柴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打破了夜的沉寂。凌霜——或者说,烬羽——靠坐在斑驳的神像基座旁,身上盖着易玄宸那件沾染了尘灰与淡淡冷香的外袍。伤口处传来的并非纯粹的痛楚,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自妖魂本源的悸动与疲惫,仿佛有什么被长久封印的东西,正随着这次重创而悄然松动。
她并未真正入睡。
意识沉浮之间,不再是无边黑暗,而是被一片灼目的、带着血腥气的光影强行拖入了另一个时空。
【记忆碎片一:南疆,炽热的风与燃烧的羽】
热浪扑面,空气中弥漫着焦土与某种奇异香料焚烧后的刺鼻气味。视野是摇曳的,带着高温扭曲的波纹。“她”——或者说,是烬羽曾经的视角——在低空疾飞,绚丽的彩羽边缘卷曲,带着灼伤的痕迹。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呼啸声,那不是自然的风,是附着破魔符文的箭矢划破空气的厉响。
下方,曾经郁郁葱葱、流淌着灵泉的山谷已沦为火海。参天古木在烈焰中哀嚎倾倒,那些由光华流转的灵枝搭建、依偎在巨大花朵中的巢穴接连崩塌,溅起漫天火星。雏鸟惊恐的哀鸣与成年彩鸾愤怒又绝望的清啼交织,撕扯着天空。
“臣服!否则,彩鸾一族今日便从南疆除名!”一个冰冷而充满威压的声音透过火焰传来,源自一个身着暗金纹路铠甲、悬浮于半空的身影。那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与掌控欲。
“休想!”烬羽听到自己的声音,清越却嘶哑,带着羽毛焚尽的焦糊味,“南疆之灵,岂是尔等囚笼可困?”
她猛地回旋,双翼鼓动,七色光华流转,凝聚成一道灼热的炎流,轰向那道身影。然而,对方身前浮现出繁复的符文屏障,炎流撞击其上,虽激起剧烈涟漪,却未能穿透。反而有数道锁链般的金光从不同方向射来,缠绕向她的双足与翅根,锁链上刻蚀的符文灼烧着羽毛和皮肉,带来钻心的剧痛。
那是……皇室的驯妖秘术!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对禁锢和奴役的滔天恨意几乎将她的意识吞没。她奋力挣扎,彩羽纷飞,如同下了一场绝望的雨。
【记忆碎片二:乱葬岗,冰冷的雨与弥散的血】
景象骤然切换。灼热被刺骨的阴冷取代。腐臭的气味钻入鼻腔,混杂着新鲜泥土和……浓重的血腥味。
视野很低,几乎是贴伏在地。周身剧痛,妖力枯竭如干涸的河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经脉和骨骼。华丽的彩羽黯淡无光,沾满了污泥与凝固的血块。雨水冰冷地砸落,冲刷着身下的污秽,也模糊了视线。
不远处,似乎有微弱的啜泣和断断续续的哀求声,但很快就被风雨和野狗的吠叫淹没。
她要死了。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骄傲的南疆神鸟,最终竟要陨落在这肮脏污秽之地,如同那些被随意丢弃的、无人问津的尸骸。不甘、愤怒、还有一丝对这片陌生土地和那冰冷皇室的彻骨怨恨,支撑着她最后一点清明。
就在这时,一股异常强烈的、带着极致不甘与纯然恨意的气息,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磷火,吸引了她即将涣散的目光。
她勉力“看”过去。
那是一个身着破烂嫁衣的少女,倒在离她不远的泥泞中。心口插着一支金簪,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是凌霜。
濒死的凌霜,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滔天的恨意,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炽烈,几乎要实体化,灼烧着周围阴冷的空气。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唇无声翕动,诅咒着,不甘着。
“恨……我好恨……”
这强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最后的薪柴,点燃了烬羽即将熄灭的妖魂核心。
一个模糊的、源自古老血脉传承的念头浮现——结契。与这拥有极致恨意的人类灵魂结契,借助她不甘消亡的执念与这具尚存一丝生机的身体,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她的恨意……比我的妖力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