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骨血(1 / 2)

破庙里的寂静,比窗外的雨声更沉重。

凌霜靠在冰冷的墙上,胸口那股翻涌的气血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虚脱。她看着易玄宸的背影,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他说,他不会让赵珩伤害她。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烙在她的心上,烫得她一阵战栗。她一生所求,不过是复仇与生存。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易玄宸,就是她最大的一枚棋子。可现在,这枚棋子却反过来,说要护着她。

这荒谬得像一个笑话。一个让她笑不出来的笑话。

她以为坦白之后,会是暴风雨,会是厌恶,会是算计。可他只是给了她一个复杂的眼神,一句“等时机到了”。这悬而未决的答案,比任何残酷的真相都更让她心慌。

冷风再次灌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伤口的疼痛,妖魂的动荡,加上彻骨的寒意,让她连维持坐姿都变得困难。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阴冷中昏过去时,易玄宸转过身了。他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块半干的木头,还有一些破旧的蒲团,在香案前生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火光跳跃,起初只是微弱的一点,随即在小心地呵护下,渐渐旺盛起来。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庙宇一角的阴冷,也映亮了他沉静的侧脸。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探究,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东西。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烤得温热的蒲团推到她身边,示意她坐过来。

凌霜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距离,这个男人太危险,他的温柔比他的刀剑更致命。可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她,向往着那片温暖。她最终还是挪了过去,靠近篝火,那股暖意透过湿冷的衣衫,丝丝缕缕地渗入肌肤,让她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

“你……”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为什么对守渊人的事这么清楚?连七翎彩鸾的结契都知道。”

她换了个问法。她不想再问“你想要什么”,那个问题太尖锐,会再次刺破这脆弱的平静。她选择了一个更迂回,也更根本的问题。

易玄宸添柴的动作顿了一下。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深沉的暗色。

“因为……”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打捞上来,带着岁月的潮湿与冰冷,“我也是守渊人后裔。”

凌霜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这个答案,她从未想过。

“我的先祖,曾是照影古剑的守护者。”他看着跳动的火焰,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而我的父亲……他也是因为拒绝‘祭祀’寒渊,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赵珩的父亲,设计害死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滔天的恨意,只有一种沉淀了多年的悲凉。就像一口深井,你看不到底,却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

凌霜的心脏像是被重重一击。他的父亲……也是被皇室所害?和她的母亲一样。他们之间,竟然有着如此相似的血海深仇。

“所以,你接近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她的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原来,这场交易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偶然。他查她,试探她,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守渊人的后裔。

“是。”易玄宸没有否认,他的坦白像一把刀,剖开了所有伪装,“我一直在找机会复仇。遇到你,我知道这是天意。凌家的案子,守渊人的秘密,赵珩的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你。我以为,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武器。”

“武器?”凌霜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还是这样。她终究只是一枚棋子,一件复仇的工具。

“但现在不是了。”易玄宸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的认真,让她无法回避,“从天牢里,你为了护我硬接那一击开始,就不是了。”

凌霜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似乎有些苦恼,眉头微蹙,“我计划了这么多年,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可你总是打乱我的计划。你在乱葬岗的挣扎,你在凌家的决绝,你在镇邪司的傲骨……还有现在……”

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同样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我不想让你变成我这样,被仇恨填满,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破庙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凌霜低着头,看着火光映在自己手上的影子。她从未想过,在易玄宸眼中,她会是这样的存在。她一直以为,在他眼里,她是一把锋利的刀,一颗有用的棋子,一个需要被掌控的“易夫人”。

可他却说,他看到了他自己。

这种被理解的感觉,陌生而可怕。它像一道暖流,融化了她用恨意筑起的冰墙,露出了里面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内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天际的鸣叫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高亢而哀伤,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戚,是独属于彩鸾的语言。

凌霜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破庙之外。是幻觉吗?是妖魂不稳产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