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易府格外静。檐角垂着的冰棱被朝阳映得透亮,风一吹就往下掉碎渣,落在青石板上,叮一声,又很快化在回暖的空气里。凌霜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指尖捏着半块玉佩,目光却没落在玉面上——她在看廊下那抹匆匆闪过的灰影,是福伯的管家服色,脚步比往日急了许多,像是在赶什么要紧事。
雪狸蜷在她腿上,尾巴尖不安地扫着她的裙摆,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不是惬意的那种,是带着警惕的震颤。凌霜摸了摸它的耳朵,指尖触到一片温热,心里却沉了沉——自昨夜从凌家联姻宴回来,雪狸就总这样,像能闻见什么危险的气味,连往日最爱扑的落雪都提不起兴趣。
“夫人,这是厨房刚温好的姜茶。”侍女春桃端着茶盏过来,脚步放得很轻,“方才路过前院,见福伯往侧门去了,身边还跟着个陌生男人,穿的不是府里的衣裳,倒像是……官差模样。”
凌霜接过茶盏,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却没喝。官差模样?她立刻想起昨夜易玄宸说的——福伯去了镇邪司的方向,还递了个荷包给穿制服的人。是镇邪司的人追来了?还是福伯又在搞什么鬼?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不用在这伺候。”凌霜打发走春桃,将茶盏放在石桌上,目光重新落向侧门的方向。风卷着几片残雪过来,落在玉佩上,很快化了,在玉面留下一道水痕,恰好覆在那道刚显形的“渊”字刻痕上,像是要把秘密重新藏起来。
她摩挲着刻痕,指尖能清晰摸到那凹凸的纹路。“霞”“渊”,再加上昨夜隐约看到的半道弧线,会不会是“落霞渊”?还是和“镇渊”有关?母亲苏氏的笔记里没提过这些,落霞寺的线索又断着,现在福伯又扯上镇邪司,像有一张网,正慢慢往她身上收。
正想着,雪狸忽然从她腿上跳下去,弓着背对着院门口的方向,毛都炸了起来,发出低低的嘶吼。凌霜立刻起身,将玉佩揣回袖中,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她用妖力凝结的火焰符,只要稍有异动,就能立刻发动。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福伯的,是易玄宸的暗卫,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对着凌霜拱手:“夫人,公子让属下递个话,福伯今早约了镇邪司的副统领在城外破庙见面,谈的是‘驱邪’的事。”
驱邪?凌霜的心猛地一紧。福伯要驱的“邪”,不是别人,就是她吧。他是查到了什么?还是单纯怀疑,想请镇邪司的人来试探?她想起一百五十七章在秘库,老仆说易家先祖参与过“镇渊”,镇邪司会不会也和“镇渊”有关?他们对付妖物的手段,会不会对她这个融合了彩鸾妖魂的身体起效?
“公子还说,让夫人不必急着动手,先看看动静。”暗卫补充道,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转述一件寻常事,“福伯是易家老人,没确凿证据,不好轻易处置。”
凌霜点点头,心里却明白——易玄宸不是“不好处置”,是在试探她。他知道福伯的图谋,也知道她的身份可疑,故意把消息透给她,想看她怎么应对。是会直接用妖力解决,还是用人类的手段周旋?他们之间的“试探性默契”,从来都带着这样的权衡。
“我知道了,你回禀公子,就说我明白分寸。”凌霜打发走暗卫,看着雪狸慢慢放松下来,却还是贴着她的腿蹭,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福伯要和镇邪司的人见面,她或许能跟着去,听听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可转念又想,不妥。镇邪司的人对妖物最敏感,她若是去了,万一被察觉气息,反而会暴露。不如等夜里,去福伯的房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他和镇邪司勾结的证据,比如书信或者信物,到时候再交给易玄宸,既不用暴露自己,又能让福伯吃个大亏。
打定主意,凌霜便不再纠结,转身回房。路过廊下时,恰好撞见福伯从外面回来,手里攥着个油布包,藏在身后,看到她,脸色几不可查地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刻板模样,躬身行礼:“夫人。”
“福伯这是去哪了?”凌霜停下脚步,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他藏在身后的手背上——那里沾着点泥土,不是府里的青石板路会有的土色,倒像是城外破庙附近的黄黏土。
福伯的手紧了紧油布包,垂着头回话:“回夫人,是去城外给老夫人上坟,顺便采了点新鲜的野菜,想给夫人添道菜。”
谎话。凌霜心里冷笑。老夫人的坟在京西的祖坟,城外破庙在城东,根本不是一个方向。而且这个时节,哪来的新鲜野菜?他手里的油布包,说不定就是镇邪司的人给的东西,比如符纸或者法器。
她没戳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绕过他往前走:“天冷,福伯也早点回房歇着吧,别冻着。”
擦肩而过时,凌霜故意往他身侧靠了靠,指尖的妖力悄悄探出去,触到那油布包——一股冰冷的气息传过来,不是寻常布料的凉,是带着符咒力量的寒意,和之前在秘库看到的“镇邪符”气息很像。她心里更确定了,福伯手里的,就是镇邪司的东西,是用来对付她的。
回到房里,凌霜关上门,从袖中摸出玉佩。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靠近福伯的油布包时,玉佩又热了一下,那道“渊”字刻痕更清晰了,旁边的半道弧线也慢慢展开,露出一个“守”字的轮廓。“守”“渊”“霞”,连起来是“守霞渊”?还是“落霞守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