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那两扇曾经象征着无上荣光的朱漆大门,此刻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门环上的兽首狰狞地咧着嘴,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即将降临的厄运。凌霜站在易玄宸身后半步,夜风卷起她素色的衣袂,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她眼底那团燃烧的火焰。
“来了。”易玄宸的声音低沉如古井,目光穿透沉沉夜幕,落在府门紧闭的将军府内。他身形未动,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一只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只待猎物踏入陷阱。
话音未落,将军府厚重的门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几条人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凌震山的心腹护卫统领,赵彪。他怀里鼓鼓囊囊,显然是趁着夜色掩护,转移一些不便见光的财物。身后跟着两个亲兵,同样背着沉重的包袱,脸上写满了惊惶与贪婪。
“快!快!再晚就来不及了!”赵彪压低声音催促,眼神不住地瞟向府内深处,那里隐约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和下人慌乱的奔走声——柳氏显然已经收到了风声,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他们即将融入巷子阴影的瞬间,易玄宸动了。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着虚空极轻地抬了抬手指。一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线,如同毒蛇吐信,瞬间从黑暗中激射而出!
“噗!”
一声闷响,像是熟透的果子被砸破。冲在最前面的赵彪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顿住。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骤然绽开的一朵细小的血花,那血花迅速扩大,浸透了胸前昂贵的锦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随即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直挺挺地向前扑倒,怀里的金银珠宝叮叮当当滚了一地,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寒光。
“大……大人!”两个亲兵吓得魂飞魄散,惊叫出声,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回府内。
然而,晚了。
易玄宸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甚至没有使用武器,只是并指如刀,精准地点在两人的后颈。两声轻微的骨裂声响起,两个亲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声息。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效率。凌霜站在原地,看着地上三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见过死亡,在乱葬岗,在王二狗的小巷,但易玄宸这种如同收割生命般的精准与漠然,还是让她心底掠过一丝寒意。这就是易玄宸的力量,这就是他掌控京城情报与生杀大权的底气。他帮她复仇,但他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直接,也更……冰冷。
“进去。”易玄宸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死寂,他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仿佛只是扫掉了几粒碍眼的尘埃。他率先迈步,踏过那扇敞开的、象征着将军府最后尊严的大门。
凌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紧随其后。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混合着脂粉的甜腻,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将军府内,早已乱成一锅沸粥。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夜空。显然,有人先一步动手了。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雕梁画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映照着一张张惊恐扭曲的脸。下人们如同没头的苍蝇,哭喊着,奔逃着,互相推搡践踏。曾经富丽堂皇的庭院,此刻如同修罗炼狱。
“夫人!夫人!不好了!外面……外面全是官兵!”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丫鬟尖叫着从内院冲出,扑倒在正指挥家丁试图扑灭侧院火势的柳氏脚下。
柳氏此刻早已失了往日的雍容华贵。她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华贵的衣袍被烟灰熏得污秽不堪,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汗水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只剩下惊恐和歇斯底里。她一把揪住那丫鬟的衣领,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官兵?哪里来的官兵?!凌震山呢?那个没用的东西死到哪里去了?!”
“老爷……老爷他……他……”丫鬟吓得语无伦次,只是颤抖着指向府门方向。
柳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易玄宸和凌霜一前一后,踏着满地的狼藉和零星的火苗,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易玄宸神色淡漠,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宴会。而他身后的凌霜,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死死地锁定了她。
“凌……凌霜?!”柳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怨毒,“是你!是你这个孽种!是你引来的官兵!是你烧了我的家!”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挣脱丫鬟,状若疯狂地扑向凌霜,“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妖孽!”
她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十指箕张,指甲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直取凌霜的面门!
凌霜瞳孔骤然收缩!体内属于烬羽的妖力本能地沸腾起来,金红的翎羽虚影在眼底一闪而逝。她甚至不需要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抬起,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扣住了柳氏扑来的手腕!
“呃!”柳氏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手腕仿佛被铁钳死死锁住,钻心的剧痛让她惨叫出声,扑击的势头戛然而止。
凌霜看着眼前这张因痛苦和疯狂而扭曲的脸,这张曾经无数次用刻薄的话语和冰冷的鞭子将她打入地狱的脸。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扣着柳氏手腕的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响起!
“啊——!!!”柳氏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身体都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疼吗?”凌霜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这疼,比得上当年你打断我肋骨的万分之一吗?比得上你让人在乱葬岗给我补刀的万分之一吗?比得上你污蔑我生母、逼死她的万分之一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太久的血泪控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柳氏的心脏。
柳氏被凌霜眼中那纯粹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震慑住了,连惨叫都忘了,只剩下惊恐的喘息和剧烈的颤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凌霜,那个曾经逆来顺受、任人欺凌的“孽种”,此刻竟如同从九幽地狱爬出的复仇厉鬼!
“我……我不是……我没有……”柳氏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试图寻找凌震山或者任何能救她的人。
然而,凌震山此刻自身难保。他刚从书房里冲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袍,脸上满是惊惶。他显然也看到了府外的火光和冲进来的官兵,更看到了被凌霜制住的柳氏。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过来,却被几个易玄宸带来的、如同铁塔般沉默的护卫死死拦住。
“凌霜!住手!快放开你母亲!”凌震山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易大人!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您不能这样对我将军府!我……我是朝廷命官!是云麾将军!”
易玄宸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咆哮。他只是负手而立,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目光扫过熊熊燃烧的府邸,扫过惊慌失措的家丁下人,最后落在被凌霜死死扣住、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柳氏身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
“凌震山,”易玄宸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喊和火声,“朝廷命官?云麾将军?”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浓重的嘲讽,“虚报军功,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致使边关将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险些酿成大错——这些,可是一位‘朝廷命官’该做的事?”
他微微抬手,一名护卫立刻上前,将一卷厚厚的、盖着鲜红印章的卷宗呈上。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已呈递御前。”易玄宸的声音如同宣判,“圣旨已下,削去你云麾将军之职,革除一切功名俸禄,即刻押入天牢,听候发落!至于你这位‘好夫人’,”他的目光转向面如死灰、浑身筛糠的柳氏,“勾结邪祟,意图不轨,证据确凿,镇邪司的人,已在门外等候。”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凌震山如遭雷击,面如死灰,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死死盯着易玄宸,又看看被凌霜扣住、惨叫连连的柳氏,最后目光落在凌霜那张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嚎叫:“凌霜!是你!都是你这个孽种!是你害了我们!你和你那个妖精母亲一样,都是来克我们的!都是灾星!”
他状若疯狂地试图挣脱护卫的钳制,扑向凌霜,却被死死按住。他只能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
凌霜听着这熟悉的、刻骨铭心的咒骂,心中那滔天的恨意,在听到“妖精母亲”四个字时,瞬间达到了顶点!柳氏信中关于“守渊人血脉”和“寒渊使者”的内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生母苏氏,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竟被他们污蔑为“妖精”!
“我母亲……”凌霜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平静,平静得可怕,连柳氏手腕上那被她捏碎的骨头似乎都停止了呻吟。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凌震山,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遥远的过去,“她不是妖精。她只是……被你们这对披着人皮的恶鬼,活活逼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霜扣着柳氏手腕的左手猛地发力!同时,她空着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微弱却极其凝练的金红色火焰骤然亮起!那是属于彩鸾烬羽的妖力之火!带着焚尽一切的灼热气息!
“不——!”柳氏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威胁,发出最后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凌霜眼中金红光芒大盛,那点火焰如同流星,精准地点在柳氏的眉心!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