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中的黑暗并非死寂。那是意识深处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唯有彩鸾烬羽庞大的灵识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黑暗中缓缓脉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硫磺气息和远古的寂寥。凌霜的灵魂悬于其上,像一叶随时可能被吞噬的扁舟。烬羽的低语不再是单纯的杀戮嘶鸣,那声音里混入了一丝奇异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探寻。
“恨意…是很好的燃料,但不够。”烬羽的声音在凌霜意识中回荡,如同滚过地面的闷雷,“你体内流淌的‘东西’,比恨意更古老,更…沉重。你感觉不到吗?”
凌霜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那抹金红翎羽虚影一闪而逝。她坐在自己房间的窗边,天色已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线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给将军府冰冷的屋檐镀上一层死气沉沉的铅灰。烬羽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体内流淌的“东西”?是指苏氏的血脉?还是…寒渊守渊人那未知的力量?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似乎真的盘踞着一团冰冷、沉重、却又带着奇异引力的阴影。
雪狸蜷缩在厚厚的软垫上,呼吸微弱而急促,小小的身体因疼痛而微微抽搐。凌霜走过去,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小心翼翼地探入雪狸的伤口。那是她从烬羽庞大的妖力中剥离出的、最纯粹的生命本源,如同从烈焰中取出的星火。暖意渗入,雪狸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呼吸也稍稍平稳。凌霜看着它,心中那丝因烬羽而起的烦躁被强行压下。雪狸是她在冰冷府邸中唯一的、不带任何算计的温暖。它不能有事。
“守渊人血脉…”凌霜低声自语,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属于凌震山私宅的方向。生母苏氏的旧居,自她死后便被凌震山彻底封存,连下人都严禁靠近。那里,或许藏着关于“守渊人”最直接的线索。凌震山书房里的发现,像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尘封的锁。
她需要进去。不是像上次那样带着杀意闯入,而是像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探寻真相。
白日里,将军府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暗流汹涌。柳家倒台带来的余震仍在,凌震山闭门不出,府中下人行走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凌霜易容成一名不起眼的洒扫丫鬟,混在杂役队伍里,目标明确地朝着凌震山私宅深处那片荒废的小院移动。
小院被一道半人高的藤蔓和杂草包围,院门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门楣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久无人至。凌霜在附近转悠,观察着巡逻家丁的规律。午时,阳光最烈,守卫也最松懈。她寻了个僻静角落,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墙内。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腐朽气息。院中荒草丛生,几株枯死的梅树歪斜着,枝干狰狞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主屋的门窗紧闭,糊窗的纸早已破败不堪,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窗口。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压抑感瞬间攫住了凌霜。这里,是生母最后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她推开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死寂的院中格外惊心。屋内光线昏暗,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狂舞。家具寥寥无几,且都蒙着厚厚的白布,像一座座孤坟。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早已消散的药草苦香。
凌霜的目光扫过空荡的房间,最终落在靠墙一个被白布覆盖的梳妆台上。她走过去,轻轻掀开白布。梳妆台的铜镜早已模糊不清,映不出人影,只留下一个扭曲的暗黄轮廓。台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她指尖拂过桌面,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一处极其细微的凹凸。
不是木头天然的纹理。是刻痕。
她屏住呼吸,凑近了,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去凹槽里的积尘。几道歪歪扭扭、却异常深刻的刻痕显露出来。那不是字,更像某种…符号。几道交叉的线条,中间一个圆点,下方是几道平行的波浪。凌霜的心猛地一跳。这符号…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在凌震山书房,也不是在柳家密室…是在她混乱的记忆深处,在苏氏还活着时,偶尔在她病榻前,用手指蘸着水,在桌面上画过的东西!当时年幼,只当是母亲无聊时的涂鸦。此刻,这符号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守渊人的标记?还是…某种警示?
她强迫自己冷静,继续搜寻。目光落在梳妆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被钉死的抽屉上。钉子锈迹斑斑,但显然是后来强行钉死的。凌霜眼中金光一闪,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妖力,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无声无息地切入钉子与木头的缝隙。轻微的“咔哒”声,钉子被一一撬起。她拉开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凌霜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她不死心,伸手在抽屉底部摸索。指尖触到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木头的粗糙感。她用力一抠,一块薄薄的、与抽屉底板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木片被撬了下来。
木片下,压着一个褪了色的靛蓝色小布包。
凌霜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膛。她颤抖着手,拿起那个布包。布料很旧,摸上去有些粗糙,但依稀能看出曾经是上好的料子。解开系绳,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
一小撮早已干枯发黑的草药,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辨认的苦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