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在夜色中如巨兽之口,沉默地吞噬着月光。凌霜站在街角,掌心那簇微弱的火焰明明灭灭,映亮她眼底翻涌的暗潮。火焰是彩鸾烬羽的本源,此刻却像她心中烧灼的恨意,烫得她指节微微发颤。烬羽的低语在意识深处嘶鸣:“烧进去,烧成灰烬!凌震山、柳氏,一个不留!”而属于凌霜的残存人性,却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她狂跳的心脏——真相,她需要真相。生母苏氏究竟因何而死?凌震山那句“孽种”背后,藏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那簇火苗倏然熄灭,融入夜色。她不再是乱葬岗里那个任人践踏的孤女,她是易玄宸的夫人,是手握妖力的复仇者。身形如一道融入阴影的烟,轻捷地翻过高墙,避过巡夜家丁昏沉的目光。将军府的布局刻在骨子里,偏院、柴房、正厅……最终,她停在了凌震山书房紧闭的窗棂下。里面透出昏黄的光,夹杂着浓烈的酒气和一个男人压抑的咆哮。
“……废物!全是废物!柳家完了,凌雪也废了,现在连易玄宸都……都敢骑到老子头上!”凌震山沙哑的声音带着破锣般的嘶哑,伴随着酒杯重重砸在桌上的闷响。
凌霜指尖微动,一丝微不可察的妖力探入,无声无息地拨开了窗闩。她推门而入,动作轻得像一片飘落的雪。
书房内狼藉不堪。凌震山伏在宽大的紫檀书案上,一身锦袍皱巴巴的,散着酒气。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撞进凌霜冰冷的视线。先是一瞬的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惊恐攫住,那恐惧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破了他的醉意。
“你……你……”他舌头打结,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缩,椅子腿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认得这双眼睛!那恨意,那死里逃生的阴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灵魂上。“鬼!你是鬼!凌霜!你……你没死?!”
凌霜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她的脚步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却像踩在凌震山濒临崩溃的心弦上。每一步,都让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分,直到惨白如纸。他颤抖着手,想去摸挂在墙上的佩剑,指尖却抖得厉害,根本无法触及。
“比鬼,可怕多了。”凌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冰的湖面,底下却涌动着能吞噬一切的暗流。她在书案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给予她生命又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凌震山,我回来了。来问你一件事。”
凌震山喉结剧烈滚动,酒气混着冷汗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条濒死的鱼。“什……什么事?你……你想知道什么?钱?权?我都给你!只要你……只要你放过我!”他语无伦次,恐惧压倒了一切。
“我娘,苏氏,”凌霜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她是怎么死的?”
“你娘?”凌震山像是被戳中了某个极其隐秘的痛点,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狂乱,有恐惧,有怨毒,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猛地灌了一口案上残酒,辛辣的液体似乎给了他一丝扭曲的勇气。“她?哼!那个贱人!她根本不是人!她是……她是‘寒渊’的守渊人!身上流着的血,脏得很!她死了,是她的命!也是你的命!你们这些‘守渊人’的血脉,天生就该被锁在寒渊底下,永世不得超生!”
“守渊人?”凌霜的心猛地一沉。生母留下的玉佩、字条“寒潭月,照归人”、柳氏信中提到的“守渊人血脉”……所有的碎片瞬间串联起来,一个庞大而阴森的轮廓在她脑海中初现。原来如此!原来她身上流淌的,是如此沉重而禁忌的血脉!那生母的死,绝非柳氏一句简单的“不贞”可以抹杀!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是对血脉根源的茫然和对生母惨死的悲愤交织。她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威压让凌震山窒息。
“怎么死?”凌震山被逼到了极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借着酒劲,他嘶吼出来,“是她自己找死!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想带着你逃回那个鬼地方!是我……是我引了‘寒渊使者’来!是她自己挡在了你面前!是她自己选了死!怨不得我!怨不得我啊!”他咆哮着,脸上涕泪横流,扭曲得如同恶鬼。
“寒渊使者……”凌霜喃喃重复,这几个字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生母是为了保护她而死?而凶手,除了眼前的凌震山,还有那个神秘的“寒渊使者”?巨大的冲击让她心神剧震,属于凌霜的悲伤和愤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就在这心神失守的刹那,凌震山眼中凶光暴射!他猛地抄起案上沉重的铜镇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凌霜的头颅狠狠砸下!风声呼啸,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夫人小心!”一道雪白的身影如闪电般从窗外射入,正是雪狸!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精准地撞在凌震山的手腕上。
“嗷!”凌震山痛呼一声,铜镇纸脱手飞出,砸在书架上,震落一排书卷。雪狸却被那股巨力震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软软地落在地,嘴里溢出一丝鲜红的血沫,微弱地呜咽着。
“雪狸!”凌霜目眦欲裂!这唯一陪伴她、给予她温暖的灵宠,为了救她受了重伤!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体内属于彩鸾烬羽的妖力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中迸发!她的双眼瞬间被炽烈的金红色火焰吞噬,如同两轮燃烧的微型太阳!周身妖气冲天而起,书房内的烛火疯狂摇曳,瞬间熄灭!桌案、书架、墙上的字画,所有木质物件都在这恐怖的妖威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迅速焦黑、碳化!
凌震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妖异景象彻底吓傻了,瘫软在地,裤裆迅速洇湿一片,浓重的尿臊味混合着酒气弥漫开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双眼喷火、周身缭绕着毁灭气息的“女儿”,只剩下最原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连求饶都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