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浸透了易府的每一寸角落。凌霜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地滑过回廊,避开巡夜家丁的视线,最终停在一处看似寻常的假山之后。月光吝啬地洒下,勉强勾勒出假山轮廓,却照不亮那被藤蔓和青苔巧妙遮掩的缝隙。她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金红暖意,轻轻拂过一处看似毫无异样的石块。
咔哒。
一声极轻的机括转动声,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如同心跳。假山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一股混合着陈年纸张、尘土和淡淡药草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里面,是易玄宸曾提及、却从未带她踏足过的——易府真正的密室。
她没有犹豫,侧身闪入。暗门在她身后悄然合拢,将月光与外界彻底隔绝。密室不大,四壁由整块青石砌成,冰冷坚硬。中央一张石桌,上面散乱地堆放着几卷泛黄的兽皮地图和一些看似普通的玉简。墙壁上嵌着几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勉强照亮这方寸之地,光线在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凌霜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地图和玉简上停留太久。她的目标明确——石桌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嵌在墙壁里的暗格。她走过去,指尖再次凝聚起那缕微弱的妖力,沿着暗格边缘细细探寻。触感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坚硬。她屏住呼吸,将妖力如同最纤细的丝线般探入锁孔深处。
咔…咔…
细微的机括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暗格缓缓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方用玄色锦缎仔细包裹的物件。她小心地取出,解开锦缎。
里面是一卷质地异常坚韧的兽皮卷轴,卷轴两端,是两块暗沉无光的金属扣环。卷轴本身呈深褐色,边缘磨损严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沧桑气息。她轻轻展开,一股更加浓重的、仿佛凝固了千百年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卷轴上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绘制的图谱。线条粗犷而诡异,勾勒出一片广袤无垠、扭曲盘桓的巨大裂谷地形。裂谷深处,点缀着九个大小不一、散发着幽暗光芒的圆点,如同九只窥探深渊的魔眼。图谱边缘,用同样暗红的颜料,写着几个她从未见过的、扭曲如虫豸的符号,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感。
这就是易玄宸口中的“守渊人图谱”?她曾听他提过只言片语,说这是易家世代守护的禁忌之物,记载着关于“寒渊”的只鳞片爪。可眼前这幅图,与她想象中描绘守护秘法的图谱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幅……指向某个禁忌之地的地图,或者,是某种仪式的蓝图?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九个幽暗的圆点,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指尖下那暗红色的颜料,仿佛被她的触碰所唤醒,骤然亮起!九个圆点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不再是静止的标记,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卷轴上疯狂旋转、扭曲!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冰冷吸力猛地从卷轴中爆发出来,狠狠攫住了她的心神!
“呃啊——!”
凌霜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指尖直冲脑海,瞬间冻结了她的思维!眼前景象瞬间破碎、扭曲,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嘶吼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她的意识:
——风雪交加的乱葬岗,一只翎羽残破、浴血燃烧的巨鸟发出凄厉的悲鸣,巨大的身躯轰然坠入冻土,只留下半截染血的翎羽在风雪中飘零……
——一个面容模糊、却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温婉女子(母亲苏氏?),怀抱着襁褓中的她,在一片燃烧的火焰中,将一块温润的玉佩塞入她怀中,眼中是刻骨的悲痛与决绝……
——柳氏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在烛光下对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低语:“……玉佩已毁,唯余半块残片……守渊人血脉……”
——凌震山冷漠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件死物,亲手将她拖向那尸骨累累的深渊……
画面破碎,声音尖锐,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刀在反复切割她的神经。更让她灵魂战栗的是,那九个旋转的幽光圆点,仿佛与体内沉睡的烬羽妖魂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妖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引爆,在她经脉中疯狂咆哮、冲撞!金红色的火焰不受控制地在她皮肤下明灭闪烁,灼热的气息瞬间蒸干了密室中本就稀薄的空气!
“不……停下!”凌霜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她拼命调动心法,试图压制这股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力量。然而,那来自图谱的阴寒吸力与体内狂暴的妖力如同两股洪流,在她脆弱的识海中激烈对冲、撕扯!她的意识在冰与火的夹缝中剧烈震荡,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被这股力量彻底吞噬!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控制,那金红火焰即将冲破体表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而稳定的手,如同磐石般重重按在了她的肩胛骨上!
一股沉稳、浩瀚、带着某种古老威压的力量瞬间透过手掌涌入她的体内,如同投入滚烫油锅中的冰水,瞬间镇压了那狂暴冲撞的妖力洪流!那股来自图谱的阴寒吸力也仿佛遇到了克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逼退!
“凝神!守心!”
易玄宸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密室中,脸色在幽暗的夜明珠光下显得异常凝重,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她手中那依旧散发着幽光的卷轴,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担忧,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凌霜猛地一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易玄宸的力量如同坚固的堤坝,暂时拦住了那几乎将她冲垮的洪流。她贪婪地汲取着这股力量,艰难地收敛心神,一点一点地将那失控的妖力重新压回丹田深处。皮肤下明灭的金红火焰渐渐黯淡、消失,只留下被灼烧般的刺痛感。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脱力而微微颤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