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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雪停时,毒已入骨(1 / 2)

雪,不知何时停了。

易府书房的窗棂上,积了薄薄一层素白,将窗外沉沉的夜色过滤得愈发清冷。烛火依旧不安地跳跃,将凌霜和易玄宸的身影钉在墙壁上,如同两尊对峙的、沉默的雕像。空气里那股混合着血腥、墨香与沉水香的凝滞感,似乎被窗外涌入的、带着雪后凛冽寒气的微风冲淡了一丝,却并未消散,反而沉淀得更深,如同冻土下暗涌的毒泉。

易玄宸擦拭匕首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那柄雪亮的凶器被他随意搁在案几一角,寒光流转,映着他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玩味的探究。他看着凌霜,看着她眼中那团被恨意点燃的、冰冷而妖异的火焰,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半块玉佩——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又像是在确认某种无法言说的联系。

“凌雪的‘疯病’,”易玄宸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低沉平滑,却像冰锥凿破冻土,直指核心,“柳氏用的药,叫‘蚀心散’。”

凌霜摩挲玉佩的手指猛地一顿。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易玄宸:“蚀心散?”

“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混在寻常汤药里极难察觉。”易玄宸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投下深刻的阴影,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辛的阴冷,“初时只是让人精神恍惚,记忆错乱,久之便会心智溃散,状若疯癫。柳氏,倒是舍得下本钱。”他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对人性之恶的洞悉与冷漠。

凌霜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传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滔天巨浪。蚀心散……原来凌雪那日渐浑浊的眼神,那些语无伦次的呓语,那些在府中角落里惊恐蜷缩的身影,并非天生痴傻,而是柳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这最阴毒的手段,亲手喂出来的!她所谓的“好女儿”,不过是她用来掩盖罪行、随时可以牺牲的药渣!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恨意,瞬间冲上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什么时候开始下的药?”凌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约莫在你母亲……苏氏过世后不久。”易玄宸的回答轻描淡写,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凌霜心上。

苏氏过世后不久……

时间线瞬间清晰。母亲尸骨未寒,柳氏便迫不及待地对一个年仅几岁的孩子下此毒手!是为了彻底抹去苏氏存在的痕迹?还是为了防止年幼的凌雪,无意中窥见什么不该看见的?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柳氏的狠毒早已深入骨髓,远超她的想象!凌霜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那半块玉佩贴在心口,冰凉刺骨,却奇异地让她狂暴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丝。她需要这冰冷的清醒。

“药引呢?”凌霜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蚀心散’需要特殊的药引催发,否则效果不会如此快,也不会如此彻底。”她曾在母亲留下的医书残卷中见过关于此毒的零星记载,知道这毒的凶险。

易玄宸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似乎对她能问出关键并不意外。“药引是‘忘忧草’的根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霜苍白的脸上,“巧合的是,将军府后园,那片荒废多年的假山石缝里,就长着几株。”

凌霜瞳孔骤然收缩!后园假山……她记得!小时候,凌雪曾偷偷带她去过那里,指着一丛不起眼的、开着细小黄花的野草,说那是“忘忧草”,吃了能忘记烦恼。当时只当是童言稚语,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忘忧草”,而是柳氏精心培育、用以毒害亲女的毒药源头!柳氏,你真是……好算计!好狠毒!

“凌雪的‘疯话’,”易玄宸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凌霜从滔天恨意中拉回现实,“并非全然无稽。那药蚀心,却也蚀掉了她心底最后一点顾忌。她那些关于‘铜钱’、‘血’、‘姨娘’的呓语,正是被药力催发出来的、深埋在记忆最底层的真相碎片。只是碎片太过凌乱,无人能懂,也无人愿信。”

凌霜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原来如此!凌雪不是在胡言乱语,她是在用被毒药摧毁的神智,拼尽全力地呐喊!呐喊着那个被铜钱玷污的产房,呐喊着姨娘(柳氏)的恶毒,呐喊着母亲苏氏的冤屈!只是她的声音,在世人耳中,不过是疯子的呓语。柳氏,你不仅毒了她的身,更毒了她的声,让她永远无法为自己、为母亲,发出一句清晰的控诉!

“我需要‘蚀心散’的解药。”凌霜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或者,能暂时压制药性、让她‘清醒’片刻的东西。”

易玄宸看着她,眼神幽深难测。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乌木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几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镶嵌着幽蓝的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蚀心散’无解,毒入骨髓,药石难医。”易玄宸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但‘定神针’可暂压其性,以剧痛刺激心脉,强行唤醒片刻清明。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捻起一根银针,幽蓝的宝石在烛光下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此针霸道,每一次使用,都是在透支她的生机。用一次,她的疯癫便会加深一分,离真正的死亡,也更近一步。”

凌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痛……透支生机……每清醒一次,就离死亡更近一步?这就是柳氏留给凌雪的“活路”?一个被毒药囚禁、连清醒都成为奢侈的牢笼?她看着那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仿佛看到了凌雪在清醒瞬间那可能爆发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一丝尖锐的、混杂着恨意与……近乎悲悯的痛楚,狠狠刺穿了她的心。

然而,这丝痛楚很快被更汹涌的恨意淹没。柳氏!你夺走她的神智,毁掉她的人生,现在连她最后一点清醒的权利,都要用生命来换取!这债,必须用血来偿!

“给我。”凌霜伸出手,指尖稳定得可怕,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我要她清醒。我要她,亲口说出一切。”

易玄宸将那根幽蓝的银针轻轻放在她摊开的掌心。针尖的寒意瞬间刺入皮肤,沿着血脉直冲心脏。他看着凌霜眼中那孤注一掷的决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夫人,”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凌雪的‘疯’,是柳氏最好的盾牌。你强行打破这面盾牌,柳氏……会狗急跳墙。”

“我等的,就是她狗急跳墙。”凌霜将银针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针身几乎要嵌入她的血肉。她抬起眼,目光越过易玄宸,投向窗外那片被新雪覆盖的、死寂的京城,投向将军府的方向,那里是风暴的中心。“让她跳。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烛火猛地一跳,爆开一朵细小的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如同命运无声的叩响。书房内,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积雪在寒风中簌簌滑落的声音,细碎而清晰,像极了时间在沙漏中流淌的声响。

三日后的午后,将军府后园。

冬日稀薄的阳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洒在覆盖着薄雪的假山石和枯枝败叶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雪后特有的清冷。凌霜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袄裙,披着厚厚的狐裘斗篷,独自站在那片荒废的假山前。她的目光,落在石缝深处那几丛早已枯萎、只剩下焦黑根茎的“忘忧草”上,眼神幽深如寒潭。

她知道,柳氏的人,就在附近。像幽灵一样,无声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从她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起,这无形的网就已经张开。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戴着薄纱手套的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焦黑的根茎。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缅怀的温柔,仿佛在触碰一个逝去的故人。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枯槁的根茎时,心底翻涌的是怎样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算计。就是这东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侵蚀着凌雪的神智,将她变成了一个活着的行尸走肉!

“凌霜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这里冷冰冰的,怪吓人的。”一个带着怯懦和一丝熟悉混乱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凌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预料。她缓缓站起身,转过身。

凌雪站在几步开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却干净的鹅黄袄子,头发有些散乱地挽着,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她的眼神依旧浑浊,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懵懂和挥之不去的惊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布娃娃,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伙伴”。她看着凌霜,又看看凌霜身后的假山石缝,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模糊渴望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