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凌霜指尖跳跃,映得她半边脸明,半边脸暗。凌雪蜷缩在墙角,华贵的锦裙沾满尘土,方才的嚣张被碾碎成一片惊恐的碎片。那声“柳氏买通产婆”的嘶喊,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凌霜(烬羽)混乱的意识深处。
“你说什么?”凌霜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冻彻骨髓的寒意。她缓缓蹲下身,目光如实质的冰锥,钉在凌雪惨白的脸上。体内属于凌霜的残魂在剧烈翻涌,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关于生母苏氏模糊而温暖的记忆碎片,此刻被这血淋淋的真相狠狠撕裂,剧痛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新生的妖魂也撕碎。
“我…我说的是真的!”凌雪被她眼中的寒光慑住,身体抖得更厉害,语无伦次,“那年…那年娘亲刚进门,就…就找了城西的刘婆子!产婆!她…她收了柳氏的银子,在娘亲生你的时候…在接生盆里…放了…放了污秽的东西!还有…还有伪造的‘野男人’信物!爹爹…爹爹亲眼看到的…他当时就疯了眼…把娘亲…把娘亲关进了柴房…”她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凌霜心上。
烬羽的妖魂本能地感知到宿主意识的崩溃边缘,一股暴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烛火猛地一蹿,发出“噼啪”的爆响,灯芯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弯曲,几乎熄灭。屋内光线骤暗,只有凌霜眼中那一点金红翎羽的虚影,在昏暗中灼灼燃烧,妖异而危险。
“污秽的东西…野男人的信物…”凌霜低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血腥味。她仿佛看到那个画面:冰冷的产房,虚弱的母亲,柳氏藏在袖口狰狞的笑,还有那个被收买的产婆,将莫须有的罪证塞进母亲的手中…而她的生父凌震山,那个曾将她高高举过头顶的男人,是如何用冰冷的眼神,将她们母女一同打入地狱?
“所以…所以娘亲才会…才会…”凌霜的声音哽住,巨大的悲愤与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冲撞。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皮肤,渗出带着淡淡青气的血珠。属于彩鸾的妖力与凌霜刻骨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交融,化作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她体内咆哮。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金红光芒大盛,死死锁定凌雪:“柳氏呢?她现在在哪?!”
凌雪被她眼中非人的光芒彻底吓傻,尖叫着往后缩:“别…别杀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娘亲现在在哪!她…她今天去城外…城外的清虚观…去…去给三皇子祈福!求…求你放过我!”
“清虚观…”凌霜低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杀意翻腾。柳氏以为躲到道观就安全了吗?以为向三皇子摇尾乞怜就能洗刷罪孽?她缓缓站起身,周身弥漫的妖气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墙角凌雪身边的烛火,“嗤”的一声,彻底熄灭,只余一缕青烟。凌雪在绝对的黑暗中,只听到一声冰冷到极致的低语,仿佛来自九幽:“你的命,暂时留着。等柳氏回来,我亲自来取。”
话音未落,凌霜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雪狸不知何时从角落窜出,警惕地看了瘫软在地的凌雪一眼,随即化作一道白光,追着凌霜的方向而去。
城外清虚观,建在半山腰,夜色中飞檐斗拱如同盘踞的巨兽。观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诵经声和檀香气。柳氏一身素净道袍,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三清神像念念有词。她今日特意来此,一是为凌雪的“痴傻”向三皇子表达“痛心疾首”,二是想借祈福之名,再次向三皇子暗示易玄宸的“妖妻”之祸,离间他们。
“无量天尊…信女柳氏,愿以诚心,为三皇子殿下祈福,愿殿下龙体康泰,慧眼识人,莫被妖邪所惑…”她口中虔诚,眼底却闪烁着算计的寒光。她已打听到凌霜被凌雪绑架的消息,本想坐视凌霜被凌雪折磨死,没想到凌雪那个蠢货竟然自己送上门去,还被打成那样!她心中暗骂凌雪无能,却又隐隐觉得不安——凌霜那个“孽种”,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可怕?连凌雪都制不住她?
就在她心思电转之际,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道童慌慌张张跑进来,扑通跪在她面前:“夫人!不好了!观…观外…观外来了个女鬼!”
“胡说八道!”柳氏厉声呵斥,心头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强作镇定:“什么女鬼?定是哪个山野村妇胡闹,叫人轰走便是!”
“轰…轰不走啊!”道童带着哭腔,“那…那女子穿一身黑衣,脸…脸看不清,站在观门口,周身冒着黑气!我们观里的护法符咒…靠近她就自燃了!她…她要见您!说…说有‘故人’的信!”
“故人?”柳氏脸色瞬间煞白,一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凌霜!除了那个死而复生的孽种,还有谁会找她?还敢在清虚观门口闹事?她猛地站起身,指尖冰凉:“她…她一个人?”
“还…还带着一只…一只白猫,眼睛…眼睛是绿的!”
雪狸!柳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强撑着,声音发颤:“去…去请观主!快!就说…就说有妖物作祟!”她转身就想从后门溜走,却听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清晰地从大殿门口传来,带着一丝嘲弄:
“柳氏,‘妖物’?你怕是搞错了。比起某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我倒是‘坦荡’得很。”
柳氏猛地回头,只见大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子。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黑衣,身形纤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夜色与殿内的阴影仿佛都向她汇聚,让她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出两点妖异的金红光芒,如同地狱的火种,死死地锁定了她。
“凌…凌霜?!”柳氏失声尖叫,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找到这里来?!
“‘孽种’还活着,是不是很意外?”凌霜(烬羽)一步步走进大殿,每一步都踏在柳氏的心尖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更意外的,恐怕是凌雪那个蠢货,把你们当年做的‘好事’,都吐出来了吧?买通产婆,诬陷我生母不贞…柳氏,你的心,是黑的,还是早就被狗吃了?”
“你…你胡说!”柳氏色厉内荏地反驳,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凌雪那个疯子的话你也信?她…她就是嫉妒你!嫉妒你…你…”她一时语塞,嫉妒凌霜什么?嫉妒她被易玄宸看中?嫉妒她“死而复生”?似乎都荒谬无比。
“嫉妒?”凌霜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像夜枭的啼鸣,刺得人耳膜生疼。她猛地欺近柳氏,速度快得只在柳氏眼中留下一道残影。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柳氏的喉咙,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在冰冷的神像底座上!
“呃啊——!”柳氏只觉得喉骨欲裂,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一切。她惊恐地瞪大眼睛,近在咫尺的,是凌霜那张在阴影中扭曲的脸,还有那双燃烧着金红火焰、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那不是人的眼睛!是妖!是鬼!
“我生母苏氏,温婉贤淑,待你如姐妹!你呢?你如何待她?如何待我?”凌霜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凌厉的杀意,直接灌入柳氏的脑海,“买通产婆,污她清白!逼死她!又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乱葬岗的雪那么冷,尸堆那么臭,柳氏,你午夜梦回,可曾见过我生母的冤魂?可曾怕过我来索命?!”
扼住喉咙的力量在加重,柳氏感觉眼前发黑,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脸上青筋暴起。她拼命挣扎,双手徒劳地抓挠着凌霜的手臂,却如同撼动山石。绝望中,她看到凌霜眼中那金红的翎羽虚影越来越清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她。
“救…救命…观主…救命…”她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哀鸣。
就在柳氏即将窒息的瞬间,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同闪电般劈开殿内的昏暗,带着清冷的道韵,直刺凌霜的后心!同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何方妖孽,敢在清虚观撒野!还不速速放开柳施主!”
凌霜(烬羽)眉头一蹙,感知到这剑光蕴含着纯正的道家法力,对她的妖魂有克制作用。她不得不松开扼住柳氏的手,身形如鬼魅般向侧方滑开。剑光擦着她的衣角掠过,斩在神像底座上,发出“锵”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一个身穿蓝色道袍、手持拂尘、鹤发童颜的老道出现在殿门口,正是清虚观观主清虚子。他目光如电,扫过凌霜,又看了看瘫软在地、剧烈咳嗽的柳氏,脸色凝重:“妖气冲天!柳施主,此女是何人?竟敢在贫道观中行凶!”
柳氏捂着脖子,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指着凌霜,声音嘶哑破碎:“观…观主!就是她!她…她就是凌霜!那个…那个死而复生的孽种!她是…她是妖怪!她要杀我!她要杀我灭口啊观主!”
“凌霜?”清虚子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着凌霜。他刚才那一剑,虽被躲开,但剑气扫过时,确实感受到对方身上有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绝非寻常人类。再看她那双在昏暗中依旧妖异闪烁的金红眸子,心中已信了七八分。“哼!好大的胆子!人妖殊途,你既为妖,就该安守本分,潜于山林!竟敢潜入人间,为祸京城,甚至行凶于道观!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孽!”
说罢,清虚子脚踏七星步,手中拂尘猛地一甩,无数根银丝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凛冽的罡风,瞬间笼罩向凌霜!同时,他口中急速念诵咒诀,殿内悬挂的八卦镜、桃木剑等法器嗡嗡作响,纷纷亮起微光,一道道无形的禁制阵法开始运转,将整个大殿封锁!
凌霜(烬羽)身处阵法中心,只觉得压力陡增。那些拂尘银丝带着灼热的法力,靠近她皮肤便激起阵阵刺痛。她冷哼一声,体内妖力疯狂运转,金红光芒自周身爆发,形成一层淡淡的妖力护罩。银丝击在护罩上,发出密集的“滋滋”声,如同烧红的铁块淬火。
“替天行道?”凌霜的声音在法力轰鸣中依旧清晰,带着无尽的嘲讽,“柳氏草菅人命,诬陷忠良,你这些‘天’眼瞎了吗?还是说,你们所谓的‘道’,就是包庇人渣,欺凌弱小?!”
她猛地一跺脚,一股无形的妖力冲击波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嗡嗡作响的法器瞬间暗淡了几分,拂尘银丝被震得倒卷而回!清虚子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脸上露出惊愕之色——这妖孽的妖力,竟如此霸道纯粹?!
“孽障!休得猖狂!”清虚子又惊又怒,手中掐诀更快,一道金黄色的符箓凭空出现,化作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带着镇压万物的威势,朝着凌霜当头拍下!
凌霜(烬羽)瞳孔微缩。这金色手掌蕴含的道家法则之力,对她威胁极大!她不敢硬接,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在殿内急速闪避。金色手掌一次次拍空,将坚硬的青石地面拍出一个个深坑,碎石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