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工匠们欢呼起来。
马老三却没有笑。他盯着车轮碾过的地方——夯实的土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这要是在野地里走,得陷进去多深?
“还得加固路面。”他喃喃自语。
“院正,”一个年轻工匠凑过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咱们造这东西,金狗会不会也有准备?我听说……听说燕京城里有种叫‘夜叉擂’的东西,专门对付攻城器械的。”
马老三心里一沉。
夜叉擂他听说过。那是一种守城器械,用粗大的原木做成滚轮,上面钉满铁钉,从城墙上推下来,专门砸云梯、冲车这类大家伙。要是砸中了,别说木头,就是铁打的也得散架。
“知道那玩意儿长什么样吗?”他问。
“没见过,但听逃出来的百姓说,有一人多高,上面全是钉子,滚起来地动山摇的。”
马老三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在云梯车顶上,加个棚子。”马老三比划着,“用厚木板搭成斜坡,外面包铁皮。夜叉擂滚下来,撞在斜坡上,就会被弹开——至少不会直接砸在车上。”
年轻工匠愣了愣:“可……可那得多重?”
“重就重,总比被砸烂强。”马老三说干就干,拿起炭笔就在图纸上改起来。
这一改,又多了许多活计。
工匠们叫苦不迭,可没人敢说不干——旗杆上那颗人头还挂着呢。
就这样日夜赶工,到了五月初十,第一架完整的云梯车终于造好了。
马老三围着它转了三圈,检查每一处接缝,每一颗钉子,每一道铁箍。确认无误后,他深吸一口气。
“试试。”
这次不是用马拉,是用人推——两百个工匠,喊着号子,一点点把这座庞然大物推出铁匠营,推到外面的空地上。
阳光照在云梯车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三丈高,什么概念?差不多两层楼。站在铁链和绞盘控制,可以调整角度。
“院正,要不要上去个人试试?”有工匠问。
马老三还没说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来。”
众人回头,只见岳飞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
“将军!”马老三连忙行礼。
岳飞摆摆手,走到云梯车前,仰头看了看,然后——抓住侧面的木梯,三两下就爬到了顶层平台。
底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岳飞站在平台上,手扶栏杆,极目远眺。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燕京城墙,能看到城墙上的金国旗,甚至能看到城头上走动的守军。
“好视野。”他说。
“将军小心,”马老三在
话音未落,岳飞已经纵身一跃,从三丈高的平台上跳了下来!
“将军!”
众人惊呼。
可岳飞落地时,只是膝盖微曲,轻轻一滚,就卸去了下坠的力道,稳稳站起。
“结实。”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就是落地时震得腿麻——攻城时,让士兵在鞋底加层棉垫。”
马老三都看傻了。
三丈高,说跳就跳,这还是人吗?
“五十架,什么时候能完工?”岳飞问。
“最晚……最晚十四日。”马老三擦了擦汗,“就是路还没修好。从阵前到城下,三里多地,有沟有坎,得填平夯实。这活儿……这活儿得征民夫,至少一千人,干三天。”
“我给你两千人,干两天。”岳飞说,“五月十六,我要看到五十架云梯车推到燕京城下。”
“是!”
岳飞又看了看那架云梯车,忽然问:“这东西,有名字吗?”
“还没,岳将军您起一个?”
岳飞想了想,说:“叫‘破城车’吧。破旧立新,破的不仅是城墙,也是旧世道。”
说完,他翻身上马,走了。
马老三站在原地,回味着这句话。
破旧立新……
是啊,这三年,他亲眼看着大炎从无到有,看着那些腐朽的、肮脏的、吃人的东西被一点点打破,看着新的规矩、新的法度、新的世道一点点建立。
也许,这架云梯车破开的,不只是一座城的城墙。
是整整一个时代。
“院正,”年轻工匠凑过来,“还看吗?”
马老三回过神,摇了摇头。
“不看了,干活。五月十六之前,五十架,一架不能少。”
他转身走回铁匠营,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营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又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心跳,像战鼓,敲打着这个五月的黄昏。
远处,燕京城静静地矗立着,沉默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五十架庞然大物,等待着那场注定要来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叫岳飞的男人,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只等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