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只觉得头痛欲裂,心慌气短。他想逃,远远地逃离这片马上就要变成修罗场的土地,逃到听不见战鼓、看不到烽烟的地方去。可宗泽、李纲那悲愤的目光,又让他不敢轻易说出那个“逃”字。他知道,一旦他说出要南狩,恐怕这堂上为数不多的、还有点血性的臣子,也会离心离德。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尘土、满脸惊惶的驿卒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手中高举着一份插着三根羽毛的紧急军报。
“报——!!!江北急报!炎军……炎军东路军先锋已过瓜洲!水师战船蔽江,正在搭建浮桥!西路探马回报,炎军韩世忠部前锋出现在天长军方向!中军……中军庞字大旗已至仪征北二十里!”
“轰——!”
最后一点支撑的假象被无情戳破。堂内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慌和喧嚣。
“这么快?!”
“浮桥?!他们要直接渡江攻打扬州?!”
“韩世忠这背主之贼!他竟然打头阵!”
“陛下!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构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向黄潜善和汪伯彦。
黄、汪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躬身:“事急矣!请陛下速作决断,移驾南巡,以保万全!”
宗泽和李纲还想再谏,却被几个神色仓皇的太监和内侍围住,七手八脚地就要去“搀扶”赵构。
“陛下!陛下不可啊!此时一走,扬州必溃,江北不复为朝廷所有矣!”宗泽声嘶力竭。
赵构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甩开李纲试图拉住他衣袖的手,颤声道:“移驾……移驾!速备舟船!传旨……不,通告百官,愿随驾者即刻准备,不愿者……各安天命!”
说罢,再不敢看宗泽等人绝望的眼神,在内侍的簇拥下,踉踉跄跄地向后堂逃去,那件厚重的锦袍下摆,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正堂内,留下一片死寂,继而炸开。有人哭喊着追着皇帝的背影跑去,有人呆立原地,面如死灰,有人则开始眼神闪烁,四下张望,琢磨着自己的后路。
李纲仰天长叹,老泪纵横。宗泽则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望着门外秋日阴沉的天空,喃喃道:“完了……完了……扬州一失,人心尽去……东南半壁……危矣……”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这小小的“行在”衙门,迅速蔓延至整个扬州城。官员携眷奔逃,富户争抢舟船,市井谣言四起,乱兵开始趁火打劫……这座曾经承载着南宋最后一点复兴幻梦的城市,在北方战鼓的催逼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崩溃与混乱的深渊。
而在长江北岸,大炎北伐军的先锋,已经能清晰地望见扬州城的轮廓。更北方,金国侦骑也嗅到了南方的剧变,开始向淮河方向悄然移动。
一场决定江淮乃至整个南方命运的风暴,即将以扬州为中心,猛烈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