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方腊的保证(1 / 2)

第260章:方腊的保证

腊月初八,杭州城难得出了太阳。

校场中央临时搭了个土台,三尺高,铺着青灰色麻布。台子四周插了十二面旗帜,六面是“方”字红旗,六面是新制的“炎”字玄旗,在冷风里绷得笔直。

辰时刚到,人就陆续来了。

庞万春来得最早,一身黑铁甲擦得锃亮,按刀站在台子右侧。他身后是方百花,穿的不是戎装,而是件靛青色箭袖袍,腰间系着牛皮腰带,头发梳成高马尾,用一根素银簪子别着。她没带兵器,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神平静地看着远处。

接着是水军将领们。李彪和刘横并肩走来,两人都穿着崭新的水师服——深蓝色短袄,腰缠板带,脚蹬牛皮靴。刘横的左臂还吊着绷带,但精神头很足,见了庞万春,咧嘴一笑。

韩冲来得悄无声息。他今天没穿侦察司的夜行衣,换了身普通的青灰色文士袍,混在人群中,不仔细看都找不着。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都是侦察司的得力干手,眼睛亮得像鹰。

天机院的马老三是被两个学徒搀着来的。老头前几日在试验新火药时被燎了眉毛,这会儿眉毛还秃着,脸颊上也涂着膏药。但他很兴奋,边走边跟学徒比划着什么,唾沫星子横飞。

文官这边,赵普领着户部、工部几个主事,穿的都是新裁的青色官服,布料不算好,但浆洗得笔挺。周砚也在其中,抱着本厚账簿,眼神还有点恍惚——他昨晚熬到四更天才把各营功劳簿最终核定完。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校场外传来马蹄声。

一队骑兵开道,后面是三十六人的仪仗。方腊骑着那匹缴获的白色战马——原先是张清的坐骑——缓缓进场。他今天穿的也很简单,黑色棉袍,外罩一件绛紫色大氅,没戴冠,只用一根木簪绾发。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方腊下马,走上土台。他没坐那把准备好的椅子,就那么站在台中央,扫视下方。

人很多。前排是将领和文官,后排是中低级军官,再后面是各营挑选出来的士卒代表,加起来有两三千人。人人屏息,只听见风声和旗帜猎猎作响。

“开始吧。”方腊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听得见。

庞万春上前一步,展开一卷黄帛,开始宣读今日要宣誓归顺的将领名单。

第一个名字就让全场骚动。

“梁山旧将,豹子头——林冲!”

校场入口处,林冲缓步走来。他没穿甲,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脚上是双磨破了边的布鞋。头发披散着,只用布条在脑后松松系了下。脸上胡茬没刮,眼窝深陷,但腰杆挺得笔直。

他走到土台前十步处,停下。抬头,看向台上的方腊。

两人对视了很久。方腊眼神平静,林冲眼神复杂——有悲恸,有不甘,有茫然,还有坚决。最后慢慢沉淀成一簇跳跃的焰火。

“林教头,”方腊开口,“可想清楚了?”

林冲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想清楚了。”

“愿不愿归顺?”

“愿。”

一个字,像从肺腑里掏出来的,沉甸甸砸在地上。

方腊点点头:“上来。”

林冲迈步上台。台阶只有三级,他却走了很久。上到台上,他在方腊面前站定。

有司仪官端来托盘,上面放着半碗酒,一把匕首。

这是规矩。归顺者需歃血为誓——不是歃牲畜的血,是歃自己的血。

林冲拿起匕首,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血涌出来,滴进酒碗里。一滴,两滴,三滴……血在酒里晕开,像绽开的花。

他端起碗,举到齐眉高,朗声道:

“罪人林冲,今日在此立誓:自今而后,效忠‘大炎’,效忠圣公。若违此誓——”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

“若违此誓,教我死于无名之手,葬于无碑之坟,魂魄永堕阎罗,不得超生。”

说完,仰头将血酒一饮而尽。喝得急了,呛了一下,咳出几点血沫子。

方腊接过空碗,随手递给旁边的亲兵,然后伸出右手。

林冲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自己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与方腊紧紧一握。

“林教头,”方腊低声说,“往后,叫我方腊。”

林冲眼圈骤然红了。他重重点头,退到台侧。

庞万春继续念名单。

“梁山旧将,小李广——花荣!”

花荣是从另一侧进来的。他穿了身干净的白衣,腰系宽带,背着一张铁胎弓,箭壶里只有三支箭——那是他特意选的,一支代表过去,一支代表现在,一支代表将来。

他上台的步子比林冲稳,眼神也更清明。走到方腊面前,躬身行礼,然后直起身,直视方腊。

“花将军,”方腊问,“可还有牵挂?”

花荣沉默片刻,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箭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宋”字。

“这是公明哥哥生前赠我的箭。”花荣说,声音很轻,但全场都听得见,“他曾对我说:‘花荣,此箭在,你我兄弟情义便在。’”

他双手握住箭,膝盖微屈,“咔嚓”一声,将箭折断。

断成两截的箭落在地上。

花荣抬起眼:“现在,没有了。”

他嗜血,饮酒,誓言和林冲一字不差。但轮到方腊伸手时,花荣单膝跪下,双手托起方腊的手,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停了很久。

那是武将最高的礼节。

方腊扶他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接下来是李俊和张顺。两人一起上台,都是一身水师打扮。李俊沉稳,张顺还有些少年意气,但眼神都很坚定。

他们歃血用的是同一个碗——李俊先划掌心,滴血入碗;张顺接着划,两股血在酒里交融。

“我二人,”李俊开口,张顺同时跟上,“此生同进同退,今日同誓:效忠‘大炎’,若违此誓,葬身鱼腹,永不翻身!”

这是水军的誓言。

方腊与他们握手时,特意多停了一会儿:“钱塘江需要你们,往后东海也需要你们。”

两人郑重点头。

再往后是张清、武松,董平、单廷珪、魏定国、宣赞、郝思文……一个一个上台,歃血,发誓,握手。

誓言大同小异,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张清的眼神里有不甘——他还惦记着那匹被缴获的白马;董平的眼神里有桀骜,但被强行压下去了;单廷珪和魏定国这对水火二将,上台时互相瞪了一眼,发誓时却异口同声;宣赞和郝思文这对难兄难弟,上台时还互相搀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