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箭矢遮天蔽日
滚木礌石的轰鸣仿佛还在山谷间回荡,“金汁”那令人作呕的焦臭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如同实质般粘稠地附着在昱岭关的每一块墙砖、每一寸土地上。梁山军的第二次进攻,如同汹涌的浪头,虽然比第一次更加狂暴猛烈,终究还是在守军凭借天险和血肉之躯铸成的防线上,撞得粉身碎骨,再次如同退潮般,丢下更多残缺不全的尸体和痛苦哀嚎的伤兵,狼狈地缩了回去。
关墙上下,暂时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平静。只有伤兵们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军官们声嘶力竭收拢残兵、重整队形的沙哑吼叫,以及双方民夫辅兵趁着这短暂间隙,冒险冲上前线,拼命抢运己方伤员和阵亡同袍遗体时,偶尔爆发的、短暂而激烈的兵刃碰撞声,才能打破这片死寂。但这短暂的平静,比之前震耳欲聋的厮杀更让人心头发毛,脊背生寒。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那头名为“战争”的凶兽,在两次扑击未果后,暂时伏低身体,积蓄着下一次更致命、更疯狂的撕咬前的短暂喘息。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下一刻就要崩断。
卢俊义立马在中军旗下,那身亮银甲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跳动的眉梢,显露出他内心的波澜。关胜、秦明、索超等一众悍将围拢过来,个个身上带血,甲胄布满刀砍枪刺的痕迹和尘土,脸上混杂着难以消解的疲惫、受挫后的愤怒,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焦躁。连续两次猛攻,伤亡不小,却连关墙垛口都没能稳稳占据片刻,这对向来心高气傲、自诩天下无敌的梁山好汉们来说,简直是劈头盖脸的羞辱。
“哥哥,贼军据险而守,那滚木礌石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还有那恶毒的金汁!强攻伤亡实在太大了!”秦明喘着粗气,如同拉动的风箱,胸口剧烈起伏,他刚才亲自带一队精锐试图从侧翼攀岩,差点被一块磨盘大的礌石当头砸下,此刻虎口仍因死死抓住岩缝而震得发麻,回想起来,冷汗涔涔。
索超也闷声闷气地附和,他赤裸的上身添了几道新伤,血污和汗水混在一起:“是啊,哥哥,那关墙又高又陡,光溜溜的没处着手,咱们的兄弟往上爬,简直就是活靶子!贼兵躲在垛口后面,随便扔点东西下来,咱们就死伤一片!”
吴用羽扇轻摇,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急速盘算着,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镇定:“诸位兄弟稍安勿躁。贼军所倚仗者,无非两点:一者,昱岭关天险地利;二者,便是那初次使用、骇人听闻的怪异火器。火器虽猛,然发射缓慢,间隔甚长,且我军已有防备,不足为惧。至于这地利……”他顿了顿,羽扇遥遥指向那巍然矗立、仿佛不可逾越的昱岭关,“既然仰攻艰难,徒增伤亡,不若扬长避短,换一种打法。”
卢俊义目光一凝,如同鹰隼:“学究有什么好的计策?快点讲给我们听听!”
吴用嘴角勾起一丝智珠在握的笑意,羽扇在空中虚划:“贼军如今龟缩关内,凭借高墙厚壁,我军若一味强攻,正合其意,乃下下之策。然,我梁山儿郎,来自五湖四海,其中弓马娴熟、善射之士何其多也!关胜兄弟的连环甲马虽不适于此等山地,但军中善射之辈比比皆是。不若……以此破之!”
他环视众将,详细解释道:“我军兵力远胜守军,此乃最大优势。可立即调集全军所有弓手、弩手,集中于关前那片相对开阔之地,列成严整弩阵!以强弓硬弩,进行持续不断的覆盖射击!不求箭箭毙敌,但求箭矢如暴雨倾盆,密不透风,彻底压制城头守军,使其无法露头,无法投石,无法放箭!同时,派遣秦明、索超二位兄弟,各率精锐刀盾手,抵近关墙,趁箭雨掩护,破坏其关前鹿角、拒马,填平部分壕沟,为最终登城扫清障碍。待其城头守备被彻底压制,守军士气低迷、胆战心惊之时,再以重甲锐士,乘势发动致命一击,或可一举踏平此关!”
卢俊义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马鞍:“好!学究此这个计策最好!正合我意!以我之长,攻彼之短!传令下去!各营所有弓弩手,不分马步,即刻向前军集结!将随军携带的箭矢,尽数运抵阵前!关胜兄弟,弩阵指挥,由你全权负责!秦明、索超,你二人立刻挑选敢死之士,准备刀盾,待箭雨起时,伺机突击!”
“得令!”众将闻言,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轰然应诺。比起之前那种硬着头皮、拿兄弟性命去填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滚木礌石,用他们更熟悉、也更擅长的弓箭来说话,显然更对这群绿林豪杰的胃口,也让他们重新燃起了攻破雄关的信心。
梁山军大营再次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高效运转起来。命令层层传达,各营寨中,凡是能开弓射弩的军士,无论是专职的弓弩手,还是其他兵种中箭法出众者,都被迅速抽调出来,如同溪流汇入江河,快速向前军指定区域集结。这些人中,多有原是三山五岳的猎户,眼力精准,臂力过人;亦有原官军中的射士,训练有素,精通阵战。不过小半个时辰,关前那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上,已然排列开数十个杀气腾腾的弓弩方阵!长弓手引弦待发,神臂弩铿然上膛,蹶张弩脚踏弓身,各式各样的远程武器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刺骨的寒光。辅兵们喊着号子,肩扛手抬,将一捆捆、一箱箱的箭矢,如同搬运柴火般源源不断地送到各个方阵之后,堆积起来,几乎形成了一道矮墙。关胜亲自跨马巡阵,调整队形,将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神臂弩安排在后方,负责抛射,覆盖关墙后方;将射速较快的蹶张弩和精准灵活的长弓手安排在前沿,负责直射,压制垛口。整个弩阵,层次分明,杀气凛然。
昱岭关关墙上,刚刚打退第二次进攻、还未来得及喘匀气的石宝和轮换上来的守军,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梁山军这番大张旗鼓的异常调动。当看到关前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弓弩手方阵,以及那堆积如山的箭矢时,所有守军士卒的心,都如同坠入了冰窟,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不好!贼人要放箭了!全军听令!举盾!快举盾!找掩体隐蔽!”石宝瞳孔骤缩,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尖利,他自己也一个箭步窜到坚实的垛口后面,将身体死死贴住冰冷的墙砖。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几乎就在他喊声落下的同一瞬间,梁山军阵中,一面猩红的令旗被旗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下!
早已等候多时的关胜,将手中青龙偃月刀向前奋力一指,声如雷霆炸响,传遍整个弩阵:“目标!贼军关墙!三轮急促射!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