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了新一轮的磕头,额头上已然见血,却始终咬死只是“失察”、“疏忽”,将责任推给虚无缥缈的“天灾”、“损耗”和“账目差错”,甚至推给早已无法对证的前任或下属。
审讯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无论陆明渊如何施压、逼问、以利害相胁,钱益明就如同滚刀肉一般,哭嚎、喊冤、认小罪、推责任,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死活不肯吐露半点实质性的内容。
陆明渊心中雪亮。钱益明如此抵赖,绝非仅仅是为了自己脱罪。他背后定然有人!而且那人的势力,让钱益明宁愿自己扛下这杀头的死罪,也不敢吐露分毫!他甚至可能还存着一丝幻想,指望背后之人能将他捞出去!
“带下去!”陆明渊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知道,今夜从钱益明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钱益明如同死狗般被拖了下去,甬道中回荡着他绝望的哭嚎:“大人明鉴啊…冤枉啊…”
接下来,陆明渊又连续提审了另外几名关键的仓吏。这些人有的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有的则眼神闪烁,言词闪烁,口径却与钱益明出奇地一致,都将问题推给“损耗”、“差错”、“上头的意思”;更有甚者,直接一言不发,瘫软在地,仿佛已然认命。
整个审讯过程,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令人憋闷无比。明明知道他们满口谎言,明明知道背后藏着巨大的黑幕,却难以撬开那看似脆弱的硬壳。
雷震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几次忍不住想上前“活动活动筋骨”,都被陆明渊用眼神制止了。刑讯逼供,或许能得到口供,但更容易被反咬一口,且难以作为铁证。
当最后一名仓吏被带下去时,已是后半夜。审讯室内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微弱噼啪声。
陆明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眉心。一夜的审讯,看似无功而返,却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他更加确信了三点:第一,亏空是系统性、长期性的;第二,所有涉案吏员都在极力掩盖同一个真相;第三,他们背后必然有一个令他们极度恐惧的存在。
“大人…”雷震忍不住开口,声音粗嘎,“这帮杀才嘴太硬了!要不让俺…”
“不必。”陆明渊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证明背后牵扯极大。严刑拷打,反而可能给他们背后之人留下攻讦我们的把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仍未完全平息的骚动声。
“他们以为咬死不认,便能蒙混过关?”陆明渊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殊不知,这巨量亏空本身,就是铁证!账册、空仓、人证俱在,无论他们招与不招,这贪墨之罪,他们都扛定了!”
他转过身,对雷震道:“加强看守,确保这些人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也不能出任何‘意外’。他们,是我们将来扳倒幕后黑手的重要人证。”
“是!”雷震重重点头。
“至于真相…”陆明渊目光投向那堆积如山的账册文书,“既然从人嘴里问不出来,那我们就从这些死物里,把它挖出来!传令下去,审计不得停歇!给本官一尺一寸地查!凡是与官仓粮食流转有关的文书、凭据,哪怕是三年前的一张废纸,也要给本官找出来,核对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