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夜审仓官探虚实(1 / 2)

县衙大牢深处,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与外面几乎要掀翻天的民怨沸腾相比,这里显得异常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传来的铁链拖曳声。

陆明渊端坐在一间特意清理出的审讯室内,面前只有一张木案,一盏油灯。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不见丝毫波澜。喷出那口淤血后,他反而觉得胸中那股窒闷的戾气消散了不少,剩下的只有冰冷的决绝和必须要查明真相的执着。

雷震按刀立在门口,如同门神,凶悍的目光扫视着幽深的甬道。

“带钱益明!”陆明渊的声音在寂静的牢狱中回荡,不带一丝感情。

很快,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昔日里那个面团团总是带笑的仓房主事钱益明,此刻官袍被剥,只穿着一身肮脏的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涕泪与污渍混杂,被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进来,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甚至不敢抬头看陆明渊。

“钱益明,”陆明渊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却带着千钧压力,“官仓亏空巨万,账实不符,你身为仓房主事,有何话说?”

钱益明听到“亏空巨万”四个字,猛地一哆嗦,抬起头,涕泪横流,哭嚎道:“冤枉啊!大人!天大的冤枉!下官…不,罪官…罪官冤枉啊!”

他手脚并用地爬前两步,却被铁链绊住,只能磕头如捣蒜:“仓廪存粮,历年皆有损耗…鼠雀之耗,虫蚀之损,潮湿霉变…此乃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啊大人!罪官…罪官最多也就算个失察之罪…绝无贪墨啊大人!”

“天灾?”陆明渊冷笑一声,拿起案上一本账册,随手翻开一页,“隆昌五年春,账面记录新收漕粮五千石,入库甲字仓。同日,‘鼠雀耗’计提一百石。隆昌五年秋,盘点称,‘虫蚀霉变’损耗三百石。隆昌六年夏,以‘陈粮轮换’之名,出库两千石,籴入所谓‘新粮’一千五百石,差价五百石计入‘平粜亏损’…钱益明,你告诉本官,何等鼠雀,一年能啃食百石粮?何等虫蚀,能坏三百石米?又何等‘轮换’,一次便能亏损五百石?!这天灾,未免太过精准了些!”

陆明渊语速不快,但每一句都如同重锤,砸在钱益明的心上。他对账册的熟悉程度,远超钱益明的想象。

钱益明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这…这…账目繁多,年代久远,许是…许是当时书吏记录差错…或是…或是计量有误…罪官…罪官实在记不清了啊大人…”

“记不清?”陆明渊猛地将账册摔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那去岁冬,州府拨付的五千石‘蝗灾防控专项粮款’,总该记得吧?!账目清晰记载已入库,为何仓廪之中,颗粒未见?!这笔粮食,又去了何处?!”

听到“专项粮款”四个字,钱益明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尖声道:“入库了!定然是入库了!定然是…是后来被紧急调用了!对!紧急调用!或是…或是被哪个环节克扣了!与罪官无关啊大人!”

“调用?调往何处?克扣?何人所扣?文书何在?批条何在?”陆明渊连连逼问,句句诛心。

“文书…批条…”钱益明语塞,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许是…许是遗失…或是…或是…”

“或是根本子虚乌有!”陆明渊厉声打断他,“钱益明,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贪墨漕粮,已是死罪!侵吞赈灾专项粮款,罪加三等!足以株连亲族!你有几个脑袋够砍?!你族中几口人够流放?!”

冰冷的死亡威胁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勒紧了钱益明的喉咙。他吓得几乎失禁,瘫在地上,嚎啕大哭:“大人饶命…饶命啊…罪官…罪官真的不知道啊…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