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飞速闪过卷宗里无数零碎的信息:卷四十八,雷震烧毁周家地窖时发现的“靖王授勋铁券拓本”,其落款赫然是“玉泉山庄主敬赠”!卷四十九,玲珑扮鬼夜审周扒皮,套出的靖州交货点,凭据正是“双螭令”!卷五十五,芸娘呈上的冰俑内祭器图,图注“镜湖河神祭”!
“双螭令…玉泉山庄主…河神祭…”陆明渊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在梳理一条条无形的丝线,“这山庄之主,身份绝不简单。能得靖王铁券拓本,能持有代表某种特殊信物的‘双螭令’,甚至可能与那透着邪气的‘河神祭’有关联…”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看向沈清漪,“清漪,卷六十四,济春堂里那个背诵《毒经》残篇的孩子,他背诵的内容,除了毒方,可曾提到过什么特殊的…仪式?或者…与水域、祭祀相关的只言片语?”
沈清漪秀眉微蹙,陷入回忆。济春堂内,小豆子那带着梦呓般惊恐的童音背诵的晦涩词句再次浮现脑海:“…‘水为阴渊,聚怨引煞…以生魂为祭,可得…通幽冥之桥…’还有…‘舟轿渡厄,引魂归墟…’当时只觉是《毒经》中记载的邪门偏方或臆想,未曾深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清冷的眸子骤然睁大,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舟轿渡厄!”陆明渊几乎是同时低喝出声!他猛地探手入袖,那片粗糙、边缘不规则的暗黄色裱纸被他迅速抽出,拍在了冰冷的石桌上,就在那张玉泉山庄地图旁边!
昏黄的灯光下,纸上那简陋到扭曲的两笔线条勾勒的抬轿图案,轿前两个如同鬼影般的人形轮廓,此刻在“舟轿渡厄,引魂归墟”这八个带着森然鬼气的字眼映衬下,显得无比刺眼!那不再仅仅是歪斜的线条,而像是一道连接着生与死、阳世与幽冥的恐怖符咒!
“河神祭…舟轿渡厄…抬轿引魂…”陆明渊的声音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目光死死锁定在那诡异的抬轿图上,“这邪祀…这所谓的‘河神娶亲’,莫非就是玉泉山庄,或者说其背后之人,用来掩盖这条精铁走私链的…血色帷幕?!”
沈清漪看着并置在桌上的地图与黄纸,一股寒意从脊背悄然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玉泉山庄依山傍水的地理优势,镜湖水匪的武装运输,抬轿邪影指向的血色祭祀,靖王封地这个深不可测的终点…一条由无辜者血肉铺就、被邪恶仪式所粉饰、最终通向颠覆性野心的黑暗走私链,在冰冷的月光下,骤然清晰地浮现出它狰狞的轮廓!
夜风骤然转急,穿过园中老梅的枯枝,发出呜咽般的锐响,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向石桌。桌上的油灯猛地一阵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在陆明渊和沈清漪凝重的面容上疯狂跳动,将桌上那幅标注着“玉泉山庄”的地图和旁边那张印着诡异抬轿图的黄裱纸,映照得忽明忽暗,光影扭曲,仿佛纸上所绘的险恶山水与那邪异的轿影都活了过来,在无声地狞笑。
灯焰挣扎着,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疾风吹灭。就在光影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刹那,陆明渊宽大的玄色袖袍看似随意地拂过桌面。
风,诡异地平息了。
摇曳的灯焰重新稳定下来,昏黄的光再次笼罩石桌。
桌上,地图依旧,黄纸依旧。
只是那片印着抬轿邪影的粗糙黄裱纸,已被悄然纳入袖中,不见踪影。
唯有那玉泉山庄的地形图,在灯光下静静地铺展着,山庄后方那条指向镜湖的蜿蜒水道,如同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散发着无声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