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铁证如山难辩污(1 / 2)

济春堂内,浓重的药味也压不住那股劫后余生的紧绷气息。沈清漪躺在内室的软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已平稳许多,只是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疲惫。玲珑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小脸绷得紧紧的,时不时用湿棉签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润湿沈清漪干裂的嘴唇,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后怕。那枚“九转还魂丹”吊住了她家姑娘的命,但强行导引剧毒瘴气的反噬,依旧让她元气大伤。

外间,那三个从毒瘴密室中救出的孩子,如同受惊过度的小兽,蜷缩在铺了厚毯的矮榻上,身上裹着干净的棉被,手里捧着温热的米汤,却依旧抖个不停。最大的那个男孩,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个深青色、螭纹盘绕的玉匣,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空洞的大眼睛里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仵作王伯正低声安抚着,试图问出只言片语,得到的只有含糊不清的呜咽和“铁锤”、“黑”、“怕”等破碎的音节。

陆明渊站在济春堂的窗边,身姿笔挺,却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深潭般的眸子倒映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也倒映着怀中那枚刚刚拼合、夹层初启的龙纹玉佩冰冷的触感。玉佩内父亲的遗书近在咫尺,毒瘴密室中带出的螭纹玉匣更牵涉着靖王更深的隐秘,百童名册的血债亟待昭雪…千头万绪如同狂暴的乱麻,绞缠着他的心神。然而,此刻最急迫的,是那三个孩子口中可能存在的、关于地窖炼狱最后真相的碎片,以及…如何撬开周家这最后一道紧闭的门!

“大人!”张龙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压抑。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几步抢到陆明渊面前,压低了声音:“周府…周扒皮的三姨太…那个最得宠的玉姨娘…她…她来了!就在县衙门外!说要…说要自首!”

“自首?”陆明渊猛地转身,深潭般的眼底瞬间凝聚起锐利如刀的寒芒!周旺失踪,周府被围得水泄不通,这当口,周扒皮最宠爱的妾室竟主动送上门来?“带她进来!”

片刻,两名衙役押着一个女子走进济春堂。正是周扒皮的三姨太玉娘。她已不复往日珠光宝气的娇艳,一身素色粗布衣裙,发髻散乱,脸上脂粉未施,露出原本清秀却异常憔悴的眉眼,眼底布满血丝和深重的恐惧。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灰色粗布包裹的、尺许见方的扁平包裹,身体抖如筛糠,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仿佛踩在刀尖上。

一进济春堂,看到陆明渊冰冷的目光,玉娘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瞬间打湿了面前的地面。

“哑了?”张龙愕然。

玲珑也好奇地探出头,小声道:“姑娘之前不是说她好好的吗?怎么突然…”

沈清漪不知何时已在内室门口扶着门框站定,脸色虽白,眼神却恢复了清冷锐利。她隔着一段距离,目光如电般扫过玉娘痛苦扭曲的脖颈和无法发声的喉咙,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容置疑的肯定:“是‘锁喉散’!中毒不久!药性霸道,专毁声带!下手之人…是要让她永远闭嘴!”

永远闭嘴!

陆明渊的眼神瞬间冰寒刺骨!周扒皮…或者说他背后的毒蛇,终于开始最后的、丧心病狂的灭口了!

“嗬…嗬…”玉娘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上充满了急切的表达欲!她拼命指着自己的喉咙,又疯狂地指向怀中紧抱的灰色包裹,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痛苦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你想说什么?这包裹里是什么?”陆明渊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穿透性的力量。

玉娘用力点头,泪水流得更凶。她颤抖着双手,如同捧着千斤重担,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解开包裹上系的布结。粗布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本同样用深青色金属箔片做封面、边角卷起、甚至有几页被撕掉、留下参差毛边的厚册子!封面上,那暗红色的“双环套锤”徽记依旧狰狞刺目!

正是百童名册!却并非雷震从刑台火中取出的那本完整的生死录,而是…残卷!

“名册残卷?!”张龙失声叫道。

玉娘拼命点头,双手颤抖着将残卷高高捧起,如同献祭般递向陆明渊。她的目光充满哀求,喉咙里“嗬嗬”作响,急切地想表达什么。

陆明渊接过残卷。入手沉重冰冷,与完整名册的材质一般无二。他迅速翻开。残卷前半部分记录着癸丑年至甲寅年初入坊童工的编号、姓名、烙印记录等,与完整名册前半部分内容吻合。但翻到后面,记录在乙卯年秋分前、编号从“丙七四三”往后的童工信息处,却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那些记录着死亡日期和死因的格子,被人用粗暴的方式整页整页地撕掉了!只在撕掉的毛边处,残留着些许墨迹和纸张纤维。

而在残卷的最后几页,未被撕毁的部分,记录的正是乙卯年秋分前最后一批入坊的十几个童工信息!其中三个编号赫然在列:

“丁未零九,小豆子,豫州流民,乙卯年八月初三入坊,八月初四烙(初)…”

“丁未一十,石头,淮北乞儿,乙卯年八月初三入坊,八月初四烙(初)…”

“丁未一一,妞妞,荆南水患遗孤,乙卯年八月初三入坊,八月初四烙(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