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敲我骨……点灯哟……”
“哥哥……哥哥抽我筋……做弦哟……”
“妹妹……妹妹挖我心……喂狗哟……”
那童音尖锐诡异,忽远忽近,忽男忽女,在死寂的夜里反复吟唱着这令人毛骨悚然、字字滴血的歌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听者的骨髓!
“谁?!谁在外面装神弄鬼!”一个年轻的书吏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惊恐地看向窗户。
“啪嗒!”另一个书吏手中的墨锭掉在砚台上,溅起几点墨汁,他也吓得浑身发抖。
陆明渊霍然起身!玄色披风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一手按在书案边缘支撑身体,另一只手已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佩剑留在了殓房外。他深潭般的眼底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洞悉阴谋的锐利,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
“呜……咯咯咯……”窗外的童谣唱到最后几句,竟发出一种混合着哭泣和怪笑的诡异声响,“剥皮做鼓哟……透骨……寒哟……”
最后一个“寒”字尾音拖得极长,凄厉得如同鬼爪刮擦着琉璃!
“呼——!!!”
几乎就在童谣尾音落下的瞬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其猛烈的、带着透骨阴寒的狂风,如同一条无形的、愤怒的巨蟒,狠狠撞向卷宗室的雕花木窗!
“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那扇厚重的、糊着高丽纸的雕花木窗,竟被这股邪风硬生生从外面撞开了插销!两扇窗叶如同被巨力撕扯,猛地向内拍开,重重砸在两侧墙壁上,窗棂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狂风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庭院里枯枝败叶的尘土,疯狂地灌入室内!案头的烛火被这狂猛的气流狠狠一压,瞬间熄灭了大半!仅剩的两三支蜡烛火苗疯狂地跳跃、拉长,扭曲成诡异的蓝色,将室内人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啊!”两个书吏吓得抱头蹲下,失声惊叫。
狂风席卷过书案!案上堆积的纸张如同雪片般被猛地掀起,漫天飞舞!
陆明渊下意识地抬手挡在面前,玄色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透过狂舞的纸张和摇曳欲灭的烛火,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书案最中央——那里,一本蓝布封面、显得格外厚重古旧的卷宗,被狂风精准地掀开了硬壳封面!
哗啦啦——
书页在风中急速翻动,发出急促的声响。最终,狂风似乎力竭,翻动的书页骤然停下!
摇曳的、仅存的幽蓝色烛光,清晰地照亮了那本摊开的卷宗!
深黄色的陈旧纸页上,赫然是几个用浓墨写就、力透纸背的狰狞大字——《鬼童索命录》!而在那标题下方,占据了大半页面的,是一幅笔触粗犷、线条却异常清晰刺目的图画!
画中,并非狰狞鬼怪,而是一方烧得通红、冒着青烟的铁印!印钮清晰无比,正是那缠绕着铁环的狰狞铁锤——双环套锤!
那烙印的图案,与乱葬岗孩童脚踝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冰冷、残酷、带着死亡的气息,透过泛黄的纸页,扑面而来!
“砰!!!”
卷宗室厚重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雷震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他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来自乱葬岗和砸树的手),铜铃般的眼睛赤红如血,手中那柄沉重的九环大刀已然出鞘,冰冷的刀锋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他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狂暴的怒吼震得整个卷宗室都在嗡嗡作响:
“狗日的军械坊!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吼声在死寂的县衙里疯狂回荡,与窗外那似乎还未散尽的凄厉童谣余音,交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狂风吹卷着《鬼童索命录》上那狰狞的烙印图,纸页哗哗作响,如同冤魂在无声地控诉。摇曳的烛火猛地一跳,终于彻底熄灭。
卷宗室,陷入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雷震粗重的喘息和刀环相撞的金铁之声,如同擂鼓,敲打在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心房上。
卷宗室外,回廊的阴影里。
柳如眉脸色惨白如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叫冲破喉咙。她刚才偷偷溜过来,想看看陆明渊回来没有,顺便……顺便探听点消息。结果刚到窗下,就听到了那恐怖的童谣!紧接着狂风破窗,雷震踹门怒吼……里面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背靠着冰冷的廊柱,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心口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那“剥皮做鼓”的童谣还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却猛地踩到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
“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低头一看——竟是她之前熬药时失手打翻、滚落到回廊角落的那个药罐!罐子里的黑乎乎的药渣泼洒出来,沾了她一鞋底!
“谁?!”卷宗室门口,雷震如电的目光瞬间扫向回廊阴影!他手中大刀一横,杀气腾腾。
玲珑娇小的身影如同狸猫般从雷震身后窜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刚从殓房带回来的沈清漪的备用药箱。她一眼就看到了回廊阴影里狼狈不堪、吓得花容失色的柳如眉,还有她脚边那个熟悉的破药罐。
玲珑那双机灵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滴溜溜一转,嘴角立刻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清脆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嘲讽,在死寂的回廊里格外刺耳:
“哟!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鬼儿在这儿听墙角呢?原来是柳大小姐啊!怎么着?您这深更半夜不睡觉,是嫌炸炉不够热闹,又想熬点什么‘灵丹妙药’,跑来给这鬼哭狼嚎添点‘风味’?”她故意瞥了一眼地上泼洒的药渣,小鼻子一皱,“啧啧,这味儿,比乱葬岗的尸臭还冲!您这‘医术’,可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比那‘剥皮做鼓’的鬼话还吓人!”
柳如眉被玲珑这连珠炮似的刻薄话怼得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羞愤交加,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玲珑,嘴唇哆嗦着:“你……你个小贱婢!你……”
“我什么我?”玲珑叉着腰,下巴一扬,毫不示弱,“我家小姐在殓房查验那些苦命的娃娃,陆大人在里头呕心沥血查案!您倒好,大半夜鬼鬼祟祟躲这儿听壁脚,还踩翻了自个儿的‘杰作’!怎么?嫌陆大人身上那碗药泼得不够匀实?还想再来一罐子‘安魂汤’?”她把“安魂汤”三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玲珑!”雷震低喝一声,虽然他也看不上柳如眉,但此刻显然不是斗嘴的时候。他铜铃般的眼睛依旧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回廊和洞开的窗户,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这地方邪门!少废话!柳小姐,赶紧回你屋去!别在这儿添乱!”
柳如眉被两人一唱一和挤兑得无地自容,尤其是雷震那句“添乱”,更是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看着卷宗室门口雷震那杀气腾腾的背影和玲珑满脸的鄙夷,再看看洞开的窗户里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终于再也待不下去,狠狠一跺脚,带着哭腔骂了一句“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捂着脸转身就跑,连地上的破药罐也顾不上了,身影踉跄地消失在回廊深处。
“哼!活该!”玲珑冲着柳如眉消失的方向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雷震没理会玲珑的嘀咕,他庞大的身躯依旧堵在门口,大刀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着被狂风吹得一片狼藉的庭院。夜风吹过空荡荡的回廊,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刚才那凄厉的童谣还在某个角落回荡。
卷宗室内,陆明渊冰冷的声音穿透黑暗,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压下了所有混乱:
“张龙!”
“在!”张龙的声音立刻在门外应道。
“传令下去:自即日起,清河县军械坊,全面封禁!所有人等,无论职司高低,一律不得出入!违令者,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是!”张龙的声音带着凛然杀气。
“赵虎!”
“在!”
“调集所有能调动的衙役、民壮,给本官把军械坊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仔细搜查所有仓库、工坊、账房!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烙铁、还有跟这‘鬼童索命录’有关的东西,给本官挖出来!”
“遵命!”赵虎的声音同样斩钉截铁。
陆明渊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一条条从黑暗中掷出,砸在凝滞的空气里。他染血的指尖,重重按在了那本摊开的、在狂风中哗哗作响的《鬼童索命录》上,按在了那狰狞刺目的双环套锤烙印图上!
窗外,更深露重。县衙高墙之外,那座代表着铁与火、此刻却散发着浓重血腥与罪恶气息的军械坊,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终于被彻底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