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如眉拜师背方歌(2 / 2)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榻上沉睡的陆明渊,那紧锁的眉头仿佛也锁住了她未尽的话语。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转圜的决断:“医道非儿戏,更非一时意气或…情之所系便可速成。陆大人此刻命悬一线,需静心诊治,容不得半分差错。柳小姐…请回吧。”

“请回吧”三个字,如同冰冷的判决,重重砸在柳如眉心头。

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努力、所有试图证明自己的渴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看着沈清漪那清冷而疏离的背影,看着榻上对她毫无回应的陆明渊,再看看自己手中这本如同讽刺般的《千金方》,一股强烈的委屈和不甘猛地冲上头顶,混合着被拒绝的羞愤,让她几乎要再次失控!

就在这时——

“医道…贵诚…”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是陆明渊!

他在深度昏迷中,眉头似乎锁得更紧,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那声音气若游丝,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卧房里炸响!

“…不诚…无以…立…术…”

沈清漪猛地转身,三指瞬间扣紧陆明渊的腕脉,眼中爆发出惊异的光芒!玲珑也扑到榻边,紧张地看着。

柳如眉更是浑身剧震!她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捧着《千金方》的手停在半空,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彻底洞穿的恐慌!陆哥哥…他听到了?!他在昏迷中…还在说她…不诚?!

“陆哥哥…”柳如眉喃喃低语,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世界崩塌般的绝望。

陆明渊的呓语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紧锁的眉头下,那深潭般的眼眸并未睁开,只是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沉入了更深、更无边的黑暗。唯有那微弱却依旧顽强的呼吸,证明着金针锁住的生机仍在艰难维系。

沈清漪感受着指下那微弱却稳定的脉搏,确认他并非苏醒,只是潜意识深处的波动。她缓缓松开手指,目光再次转向僵立如木偶的柳如眉。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柳如眉接触到沈清漪的目光,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低下头。巨大的羞耻感和被陆明渊呓语点破的“不诚”,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她捧着的《千金方》变得无比烫手,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浅薄和浮躁。什么苦读,什么背方歌,什么想救人…在陆明渊那句“医道贵诚”、“不诚无以立术”的呓语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不是为了救人而学医…她只是为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比沈清漪差!为了能靠近昏迷的陆哥哥!为了…挽回自己在他心中那早已狼狈不堪的形象!

“我…”柳如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出破碎的音节。她再也无法面对沈清漪平静的目光,无法面对陆明渊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更无法面对自己内心那赤裸裸的、被点破的私心!

她猛地转身,如同逃离地狱般,抱着那本《千金方》,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慌乱中,她宽大的袖摆带翻了矮几上沈清漪刚刚捣好、盛在小玉臼里的一小堆深褐色药末!

哗啦!

玉臼翻倒,药末撒了一地,浓烈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柳如眉脚步一顿,看着地上狼藉的药末和翻倒的玉臼,眼中闪过一丝无措和更深的难堪。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沈清漪的反应,只是像只受惊的兔子,更快地冲出了卧房,砰地一声重重带上了房门!那本厚厚的《千金方》,在她夺门而出的瞬间,脱手掉落,重重地摔在门外的青石地上,书页散开,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骄傲和伪装。

卧房内重归死寂。

玲珑看着地上撒落的药末和翻倒的玉臼,小脸皱成一团,心疼地小声抱怨:“那可是小姐您费了好大功夫才配好的‘续脉散’引子…”

沈清漪的目光从紧闭的房门收回,落在散落一地的药末上,又看向地上那本散开的《千金方》。她脸上没有任何愠怒,只有一丝淡淡的、近乎虚无的疲惫。她缓缓弯下腰,没有去捡那本医书,而是极其小心地,用指尖一点点将散落在地的深褐色药末拢起,重新装入翻倒的玉臼中。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捡拾什么稀世珍宝。

“药末沾了尘土,效用已失大半。”她低声自语,声音平静无波,“需重新研磨。”

她拿起小玉臼旁那柄光滑的玉杵,将沾了尘土的药末放入臼中,然后,手腕沉稳地、一下下地,开始重新研磨。玉杵与玉臼相击,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卧房里回荡,如同在研磨着时光,也研磨着人心。

烛火摇曳,光影在沈清漪低垂的侧脸和专注研磨的手上跳动。榻上,陆明渊依旧在九根金针的禁锢下沉睡,紧锁的眉头下,无人知晓他沉沦的梦境深处,是否还在回荡着那句“医道贵诚”的箴言,或是…某个关乎父亲冤案、关乎鹰嘴崖密洞、关乎那方“双螭盘云印”的、冰冷而执着的线索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