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疑问,伴随着Echo那冰冷决绝的宣告——“姓沈…父亲是沈翊…”,在他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意识深渊里疯狂盘旋、撞击!每一次盘旋都像钝刀切割着神经,每一次撞击都引发灵魂更剧烈的震颤!
他的心脏,那颗曾经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轻易裁决他人命运的冷酷心脏,此刻却像一颗被遗弃在冰窟中的破败引擎,徒劳地、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无形巨手攥紧撕扯的剧痛!每一次搏动,都只为了泵送一个名字带来的、足以溺毙他的冰冷洪流——宇轩!
那个在璀璨灯火下扑向Echo的孩子,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眉眼间……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他顾霆琛年少时的轮廓?!那一声软糯的“妈咪”,为什么能像淬毒的钩子,狠狠勾住他血脉深处最原始、最不容置疑的羁绊?!
不…不可能…一声破碎的、毫无说服力的音节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艰难挤出,瞬间被呼啸的狂风和密集的雨声撕碎。他猛地摇头,湿透的发丝甩出冰冷的雨珠,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魔咒判决。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涌入口腔。她撒谎…她一定在撒谎!为了报复我…为了折磨我…为了…
为了五年前书房门外,她绝望哭求却只换来他冰冷的一句“打掉”?
为了那散落一地、需要她像最低贱的宠物一样匍匐爬行才能捡拾的硬币?
为了门内他与林薇薇肆无忌惮的调笑与她母亲垂危的哀鸣交织成的、足以碾碎任何尊严的乐章?
还是为了…医院走廊里,她隔着保镖人墙,远远凝望母亲病房门时,那无声的、肝肠寸断的绝望眼神?
那些被他刻意用滔天恨意尘封、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画面,此刻伴随着Echo那句切割一切的冰冷宣告,如同被打开的深渊裂隙,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清晰得让他窒息!真切得让他心脏绞痛欲裂!
如果…如果宇轩真的是他的血脉…
那他这五年疯狂的、掘地三尺的追寻算什么?!
一场自导自演、徒劳无功的荒谬独角戏?
一个亲手将流着自己骨血的亲生儿子推向另一个男人怀抱的、愚蠢至极的刽子手?
一个被蒙在鼓里、被命运和他曾视若尘埃的女人联手戏耍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被活活剜心的痛苦呜咽,猛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那份被彻底碾碎的重量和灵魂撕裂的剧痛,猛地向前倾倒!那只缠着早已被雨水泡得发白、渗出暗红血水的绷带的手,下意识地死死抠住冰冷湿滑的路面,指关节用力到泛出死白色,仿佛要抓住什么虚无的救命稻草,却只抓到了一掌心的泥泞污浊和彻骨的冰凉!
就在这时,刺目的车灯撕裂雨幕,一辆黑色的凯雷德带着急促的刹车声,猛地停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车门被粗暴推开,安德烈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另一名“深蓝”成员。
顾总!安德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和焦虑,穿透雨声。他几步冲到顾霆琛身边,看着跪在泥水中的老板,看着他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崩溃的茫然空洞,安德烈的心脏也沉到了谷底。他从未见过顾霆琛这个样子,即使是当年在商界最惨烈的搏杀中濒临绝境,他也保持着那份高高在上的、淬冰般的冷静与掌控力。而现在……这个男人仿佛被彻底抽空了灵魂。
安德烈毫不犹豫地蹲下身,伸出强壮有力的手臂,试图将顾霆琛从冰冷污浊的积水中搀扶起来。顾总!雨太大了!您的伤口会感染!我们立刻去医院!他的语气焦灼,带着不容置疑的责任感。
顾霆琛却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石像,任由安德烈用力,身体只是沉重地向下坠。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疯狂滑落,冲刷着他紧闭的眼睑,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掩盖了那双曾经令无数对手胆寒的眼眸。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重复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份彻底的颓败与死寂,比刚才的癫狂嘶吼更让安德烈感到寒意森然。
顾总!求求你!起来!安德烈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将顾霆琛半抱半拖地向上拽。另一名“深蓝”成员也冲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才勉强将顾霆琛沉重的、湿透的身体从泥水中拔起。
顾霆琛高大的身躯虚软地倚靠在安德烈身上,脚下虚浮踉跄。昂贵的皮鞋踩在湿滑的路面上,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头深深地垂着,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颈侧,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在他昂贵却已脏污不堪的西装上晕开更深的水渍。那只受伤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绷带缝隙里渗出的血水被雨水稀释,沿着指尖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街面,留下转瞬即逝的淡红痕迹。
顾总,坚持住!车就在前面!安德烈一边奋力支撑着他,一边焦急地示意同伴去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同样打湿了安德烈的西装,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这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男人身上。
就在同伴拉开后车门的瞬间——
一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顾霆琛,身体猛地一震!倚靠着安德烈的力量骤然消失!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电流狠狠击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安德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惊骇地稳住身形,低头去看顾霆琛。
顾霆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湿透的发丝黏在额前,遮挡不住那双骤然抬起的眼眸!
安德烈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
那不再是空洞!
不再是茫然!
更不是绝望!
那双猩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淬炼于万年寒冰与地狱业火之中的光芒,正以燎原之势疯狂燃起!那光芒冰冷、坚硬、偏执、疯狂,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毁灭性的掠夺欲!仿佛沉睡亿万年的凶兽睁开了眼,瞳孔深处只剩下锁定猎物的、不死不休的执念!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流过那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上。他的目光,死死地穿透雨幕,越过安德烈的肩膀,死死钉在堡垒的方向——那个Echo和宇轩消失的地方!
然后,他猛地伸出手,那只缠着血污绷带的、冰冷湿透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安德烈搀扶着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安德烈这个训练有素的“深蓝”核心都感受到一阵骨头被捏紧的刺痛!
安德烈倒抽一口冷气!
顾霆琛抓得太用力,以至于他手臂上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再次崩裂,新鲜的、温热的血液瞬间渗透了湿漉漉的绷带,在安德烈深色的西装袖子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顾总!您的手!安德烈惊叫出声。
顾霆琛却恍若未闻!
他那双翻涌着疯狂偏执烈焰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安德烈惊骇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从灵魂最黑暗的炼狱里强行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毁天灭地的、不容置疑的决心:
追…
这个字,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低沉、压抑,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安德烈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感觉到了顾霆琛手指传来的、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恐怖力量,更感受到了那句话里蕴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意志!
顾霆琛抓着安德烈手臂的手指再次收紧!安德烈甚至能听到自己臂骨发出的细微呻吟!
那双如同深渊漩涡般的眼眸,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烈焰,死死地盯着安德烈,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安德烈的耳膜和心脏:
无论她跑到天涯海角…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不容置疑的偏执咆哮:
我要她——!!!
最后一个字,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在暴风雨中凄厉炸响!
紧接着,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雨幕和空间,死死锁定了那个虚幻的、铭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孩童身影,那份偏执的疯狂中注入了一种近乎病态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还有那个孩子…
他顿了顿,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扭曲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疯狂、如同恶魔宣誓般的弧度:
一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