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认知的基石上,砸得他头骨嗡鸣,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顾总!车在外面!安德烈强忍着焦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另一名“深蓝”成员警惕地扫视着通道两端,随时防备着可能追出来的安保或闻风而至的记者。盛典的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但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网,紧紧缠绕着他们。
顾霆琛仿佛没听见。他高大的身躯僵硬得如同一尊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石雕,昂贵的定制西装此刻只衬得他脸色更加惨白,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两拳。那双曾经睥睨一切、掌控生杀予夺的猩红眼眸,此刻只剩下被彻底碾碎的茫然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痛苦漩涡。
宇轩…他的儿子…那个在盛典现场清脆呼唤“妈咪”、眉眼间依稀能找到他顾霆琛轮廓的孩子…
怎么…怎么就成了沈翊的?!
不…不可能…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魔咒般的判决,她撒谎…她一定在撒谎!为了报复我…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五年前书房门外的绝望哭求?为了那散落一地的、需要她像狗一样爬过去捡拾的硬币?为了门内他和林薇薇的调笑声?还是为了…他冰冷宣判“打掉”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
那些被他刻意用恨意尘封的画面,此刻伴随着Echo那句冰冷的宣告,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涌现在眼前!清晰得令人窒息!
母亲病危时她跪在冰冷地板上磕头磕出的青紫…
被滚烫咖啡泼红手背时她强忍的痛楚和麻木…
还有…医院走廊里,她隔着保镖,远远望着母亲病房门时,那肝肠寸断、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眼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扯!剧烈的绞痛让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佝偂下去,那只缠着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的手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胸口,却捂不住那灭顶般涌上的、迟来的、足以将他溺毙的悔恨和…铺天盖地的恐慌!
如果…如果宇轩真的是他的…
那他这五年疯狂的追寻和报复算什么?!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亲手将血脉至亲推向敌人怀抱的、愚蠢至极的刽子手?!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他猛地推开试图再次靠近的安德烈,踉跄着,几乎是凭着本能,一头扎进了通道尽头沉沉的夜色里。
巴黎的夜,不知何时已彻底变了脸。
盛典会场内是金碧辉煌的不夜天,外面却已是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冰冷刺骨,瞬间打湿了他昂贵的西装,浸透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
顾霆琛毫无所觉。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长街上跌跌撞撞地前行。昂贵的皮鞋踩在湿滑冰冷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滑落,混合着绷带缝隙里渗出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水,在他昂贵的黑色大衣上晕开一片片狰狞的污迹。
安德烈撑着伞,和另一名“深蓝”成员焦急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敢靠得太近,却又不敢离开。
顾总!雨太大了!上车吧!安德烈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模糊不清。
顾霆琛充耳不闻。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循环往复、如同魔音灌耳的冰冷宣告,还有那个孩子——宇轩——在盛典后台扑向Echo时,那张天真无邪、却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心脏的小脸。
姓沈…父亲是沈翊…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痛苦和不甘,瞬间被呼啸的狂风和密集的雨声吞没!他猛地停下脚步,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狂暴的雨夜彻底撕碎。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巴黎繁华的长街霓虹,在雨幕中扭曲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色块,如同他此刻混乱崩塌的世界。
那个孩子…那个应该叫他爸爸的孩子…
怎么会是别人的?!
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是他记忆中唯一可能的时间点!是他以为的“背叛”之前!
那份扭曲的、源于血脉的、无法割舍的羁绊,是他五年疯狂追寻背后唯一残存的意义!是他被欺骗被背叛后,唯一能抓住的、证明他并非一无所有的救命稻草!
现在,这根稻草,被Echo亲手斩断,并轻蔑地丢给了另一个男人!
宇轩…我的…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却又被无边的痛苦和愤怒瞬间淹没,我的…儿子…
凭什么?!
凭什么沈翊可以拥有她?拥有那个本该属于他顾霆琛的孩子?!拥有那份他从未体验过、却在此刻疯狂渴望的、属于“父亲”的身份?!
滔天的恨意混杂着被彻底剥夺的剧痛,如同岩浆般在他冰冷的躯壳下奔涌!那份源自雄性本能的、对血脉和所有物的绝对占有欲,被Echo的宣告彻底点燃,燃烧成毁灭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