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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灰烬之下之往生灰律(三)(1 / 2)

三、释比归尘

浓重的、带着铁锈腐朽和放射性尘埃特有腥气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紧紧包裹着狭窄的螺旋铁梯。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艰难,肺叶费力地挤压着污浊,带起的微弱气流搅动着悬浮的灰尘颗粒,在陈克非强光手电晃动的光柱里,如同亿万微小的、垂死的星辰在翻滚。

张川紧跟在陈克非身后,一步,又一步,踏在锈蚀斑斑、布满可疑深色污渍的铁质台阶上。脚下传来的每一次“嘎吱”呻吟,都像踩在朽骨之上,在死寂的塔楼内部空洞地回响,撞击着紧绷的神经。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湿冷的布料紧紧贴住皮肤,带来一种极其不适的黏腻感。

就在这时,一种异样的灼痛,毫无征兆地在他后背肩胛骨之间的位置猛地炸开!

那痛感极其尖锐、极其深刻,仿佛有一把烧红的烙铁,正狠狠印在他脊椎中段的皮肤上!又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皮肉深处向外穿刺!

“嘶——!”张川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瞬间僵直,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撞上前面的陈克非。他下意识地反手抓向疼痛的来源——那个烙印着他“正统释比”传承身份的古老刺青的位置!

“怎么了?”陈克非立刻停步,强光手电光柱瞬间回转,警惕地扫过张川全身,最后落在他痛苦扭曲的脸上和那只死死扣住后背的手上。

“后面……刺青……突然……”张川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大颗大颗滚落。那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残留的痛感和一种奇异的、皮肤被剥离般的空虚感,却让他心惊肉跳。

林见远也立刻停下,站在下方几级台阶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同时将微型终端屏幕的微光调亮,照向张川。“伤到了?还是……那灰烬有腐蚀性?”他语速很快,目光在张川后背和他自己刚刚托过显微镜的手套之间快速扫视。

“不……不是外伤……”张川喘息着,强迫自己松开抓挠的手。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背,除了残留的酸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裸露”感,似乎并无大碍。但那感觉太诡异了。“感觉……像是刺青……在烧,在……消失?”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荒谬,却又是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陈克非眉头紧锁,显然也无法理解这种超乎常理的现象。他用手电仔细照了照张川后背的衣服,厚实的布料上看不出任何破损或浸染的痕迹。“先上去!到相对安全的平台再说!”他当机立断,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塔顶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三人再次艰难上行。狭窄的楼梯仿佛永无止境,旋转着将人拖入黑暗的更深处。汗水顺着张川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铁梯上,瞬间被灰尘吸收。他后背那种奇异的“裸露”感和残留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那诡异的体验。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应该是塔楼中部某个设备层的入口。一扇厚重的、布满锈迹和灰尘的防火铁门虚掩着,门轴早已锈死,只留下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平台边缘堆放着一些看不清用途的废弃金属箱和缠绕的管线,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灰尘和机油混合的陈旧气味。

陈克非率先侧身挤过门缝,强光手电迅速扫视平台内部,确认暂时安全后,才示意张川和林见远进来。

平台内部空间比楼梯间略大,但同样破败不堪。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碎裂的绝缘子和焦黑的线缆头。陈克非迅速选定一个相对稳固、背靠承重墙的位置,将强光手电固定在旁边一个废弃的金属支架上,光柱斜向上照亮了大半个平台,驱散了部分令人窒息的黑暗。

“张干事,检查一下后背。”陈克非的声音不容置疑,他背对着张川和林见远,警惕地监视着他们来时的楼梯口和平台另一侧通往更高层的黑暗通道,右手始终按在枪柄上。

林见远也立刻明白了陈克非的意图。他放下手中的显微镜主机和终端,走到张川身后。“外套脱下来看看。”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一种记者探究真相的果断。

张川没有犹豫。身处险境,任何异常都可能是致命的破绽。他迅速解开外套拉链,忍着后背残留的不适感,将厚重的防刮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里面深色的贴身排汗衣。汗水已经将排汗衣的后背部分完全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嘶……这味儿……”林见远凑近了些,鼻子下意识地皱了一下。汗水味混合着灰尘味很正常,但在张川后背靠近脊椎的位置,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味道——一种类似……焚烧后的特殊香料混合着某种苦涩草药的气味?这气味让他瞬间联想到殡仪馆骨灰堂里那种挥之不去的、令人压抑的“香火”气息,但又有些不同,更古老,更……邪异?

“有味道?”张川立刻问道,心往下沉。

“嗯,很淡,但很怪。”林见远简短回答,同时伸出手指——不是直接触碰,而是用机械义肢的金属指尖,极其小心地、隔着那层湿透的排汗衣,轻轻点在张川后背肩胛骨之间的区域。“是这里?刚才剧痛的位置?”

“对,就是那里!”张川身体微微一颤,金属指尖冰凉的触感透过湿冷的布料传来。

林见远收回义肢,从随身携带的小型取证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微型强光检查镜和一个特制的、带放大功能的微型取样刷。他打开检查镜的侧灯,一道明亮而集中的光束打在张川后背排汗衣的对应位置。

“衣服……颜色好像不太对?”林见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在强光的直射下,那片被汗水浸透的深色排汗衣区域,似乎……隐约透出一种极其暗淡的、不规则的暗红色轮廓?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洇染过?

“帮我掀开。”林见远对张川说,语气不容置疑。他需要直接观察皮肤。

张川吸了口气,双手抓住排汗衣的下摆,忍着心理上的不适感,缓缓将后背部分的衣物向上卷起,露出了整个后背上半部分。冰冷的空气瞬间接触到汗湿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林见远手中的强光检查镜立刻凑了上去,光束聚焦在那片脊椎中段的皮肤上。

“老天……”林见远倒吸一口凉气,连带着旁边的陈克非也忍不住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张川后背的皮肤上,原本覆盖着那个繁复、神秘、象征正统释比传承的深青色刺青的位置——

此刻,刺青图案的中心区域,竟然真的消失了!

不是模糊,不是褪色,而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橡皮擦,硬生生地抹去了一块!留下了一片不规则的、比周围皮肤颜色略浅、微微凹陷的区域!这片区域的边缘,还残留着刺青原本的青色线条,如同被烧焦的画卷边缘,断口参差不齐,透着一股诡异的不祥感。

而在这片被“抹去”的区域正中心,赫然暴露出一块约莫婴儿手掌大小的皮肤!这块皮肤的颜色、质地,与周围截然不同!

它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仿佛从未见过阳光的惨白色,如同死鱼的腹部。皮肤表面异常光滑,没有任何毛发和毛孔,紧绷得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劣质的蜡。在这片惨白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蛛网般细密的、暗红色的增生疤痕组织!这些疤痕扭曲虬结,以一种极其怪诞、充满恶意的方式,共同组成了一个清晰可辨的图案——

荧惑守心!

那象征凶兆与动荡的天象图案,如同一个丑陋的烙印,深深地刻在张川的后背上!暗红色的疤痕在强光下,仿佛还残留着灼烧时的痛苦,微微凸起于惨白的皮肤表面,触目惊心!

“这……这他妈是什么?!”林见远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生理性的不适,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手中的检查镜光束都晃动了一下。

陈克非也彻底转过身,强光手电的光柱直接打在那块疤痕上。他眼神凝重如铁,眉头拧成了死疙瘩。作为刑警,他见过无数伤痕,但这种刻意形成特定复杂图案、且明显是陈旧性的大面积疤痕,尤其出现在“释比传承”刺青之下,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和恶意。

张川的身体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间冻僵。他看不到后背的景象,但林见远和陈克非的反应,以及空气中那股骤然加剧的、混合着香料焚烧与草药苦涩的诡异气味,像冰冷的毒蛇钻入他的鼻腔,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冷汗瞬间湿透了刚刚卷起的排汗衣下摆。

后背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块“空白”区域传来的、与周围皮肤截然不同的麻木感和……一种被窥视的冰冷感!仿佛那块烙印着“荧惑守心”的疤痕,本身就是一个冰冷的、活着的眼睛!

“疤痕……什么疤痕?图案?!”张川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伴随着被强行遗忘的、破碎的童年阴影,如同黑色的潮水,轰然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

“是‘荧惑守心’!”林见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记者确认事实的冷酷,“一个用增生疤痕组成的‘荧惑守心’!就在你释比刺青的正下方!刺青中间那块……像是被什么东西‘烧掉’或者‘腐蚀掉’了,露出了上的暗红疤痕图案上。

“荧惑……守心……”张川喃喃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脏。父亲离奇溺亡时紧握的、刻有同样天象的青铜罗盘;周永坤办公室密室里供奉的、对应此天象的生辰八字;《九曜星占》手稿中关于此天象预示“命格更迭,乾坤倒悬”的疯狂预言……无数线索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疯狂地涌向这块突然暴露的、丑陋的疤痕!

“这疤痕……不是新的。”陈克非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刑警特有的、对伤痕的敏锐判断。他不知何时已靠近,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近距离审视着那块皮肤。“疤痕组织增生稳定,颜色暗红,边缘清晰且与周围皮肤融合……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是……幼年时留下的。”他的目光移向张川惨白的侧脸,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二十年前……那正是周永坤靠“血祭”掩盖煤矿事故、开始发迹的时间点!也是张川父亲调查矿难、最终离奇死亡的时期!

幼年……手术……疤痕……荧惑守心……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川混乱的意识上!那被刻意遗忘、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冰冷刺骨的碎片,终于冲破了枷锁!

刺眼的无影灯,晃得他睁不开眼。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麻醉剂?)。

冰冷的金属台面,透过薄薄的手术单传来刺骨的寒意。

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冷漠双眼的男人声音:“别怕,很快就好……为了‘归位’……”

后背传来尖锐的、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剥离、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