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高潮占卜
冰冷的夜风如同粗糙的砂纸，摩擦着张川暴露在外的皮肤。他背靠着“海天盛筵”后巷斑驳潮湿的墙壁，远离了那扇刚刚吞噬掉奢靡与危险的厚重防火门，也远离了白薇锐利的审视和吴锋无声的压迫。巷子深处，城市的霓虹喧嚣被压缩成一片模糊的光污染背景音，只有头顶一小片狭窄的夜空，吝啬地洒下几点微弱的星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垃圾腐败和金属锈蚀气息的空气，试图驱散肺叶里残留的雪茄、香水与那股令人不安的金属腥气混杂的浊味。心脏仍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镜中父亲那悲伤欲绝、无声警示的影像，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视网膜。
他摊开左手。掌心躺着一枚比米粒还细小的金属胶囊——微型高灵敏度环境采样器。它冰冷、沉默，却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封存着“凤凰厅”深处最肮脏也最致命的秘密。他右手迅速从黑色取证箱中取出便携式多功能快速分析仪，一个巴掌大小、集合了微型离心、光谱分析和质谱检测功能的精密盒子。他小心翼翼地将采样器胶囊插入分析仪接口，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表面下翻涌的惊涛骇浪。仪器屏幕亮起幽蓝的光，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声，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等待结果的时间，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巷子深处，阴影晃动，林见远和陈克非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来，无声地出现在他身边。
“怎么样？张干事，那销金窟里真有‘星星’？”林见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夜场浸泡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收敛了不少，眼神在张川手中的仪器和分析仪屏幕之间快速扫动。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仿佛想搓掉什么不存在的污秽。刚才在“凤凰厅”门口，那股混杂着欲望、酒精和隐秘暴力的气息，显然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张川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紧紧锁住分析仪屏幕上飞快滚动的数据流。几秒钟后，嗡鸣声停止，屏幕稳定下来，跳出一系列初步分析结果。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样本成分分析：
1.精液残留物（主要成分）：检测到高浓度前列腺特异性抗原（pSA）、果糖、柠檬酸等典型精液生物标志物。dNA碎片化严重，无法进行完整个体识别。
2.异常混合物：
铯-137(cs-137)微粒：浓度：17.3μg\/L（远超环境本底值）。微粒形态：高度均一的纳米级球体（直径约50n）。微粒表面修饰：检测到特异性有机硅烷包覆层（功能推测：定向自组装\/能量引导）。
神经递质及代谢产物：检测到异常高浓度的多巴胺、血清素、乙酰胆碱，以及其代谢终产物高香草酸（hVA）、5-羟基吲哚乙酸（5-hIAA）等。浓度峰值组合模式与性高潮（as）期脑内神经化学风暴特征高度吻合（匹配度＞95%）。
3.微量添加剂：检测到痕量苯乙胺衍生物（与陈欣香水成分同源）及未知合成信息素。
张川的目光死死钉在“性高潮期神经化学风暴”和“铯-137纳米微粒”这两行字上。冰冷的分析数据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剖开了“星光入体”那层神秘而淫靡的面纱，露出其下残酷而精密的科学内核。
体液星轨！
《九曜星占》手稿中关于“引星灌顶”的晦涩描述，此刻被冰冷的科学数据赋予了恐怖的真实性！那些VIp包厢里发生的放浪形骸，那些所谓的极乐巅峰，根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以人类最原始的快感为诱饵和燃料的——现代邪术仪式！性高潮时大脑释放的特定神经递质风暴，就是激活仪式的“生命精元”能量！而其中掺杂的、经过特殊包覆处理的铯-137纳米微粒，就像被编程的微型机器人，在神经化学风暴的“指挥”下，在地毯上（甚至可能在人体内！）进行精密的排列组合，构建出微观的“星图”，与天上缺失的“辅星”产生能量共振！这就是“引星灌顶”的现代版本！这就是“命格置换”的能量窃取管道！
“有发现？”陈克非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刑警特有的敏锐。他注意到了张川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眼中一闪而过的骇然。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投向分析仪屏幕。尽管那些复杂的生物化学名词和同位素数据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但“铯-137”、“性高潮”、“神经化学风暴”这几个关键词，以及张川凝重的表情，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和……某种令人作呕的实质。
“嗯。”张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冰冷，“‘星光入体’的实质。是铯-137纳米微粒，在性高潮引发的特定神经递质环境下，进行定向排列，构建微型能量矩阵，呼应缺失星位，窃取或转移某种……能量。”他尽量用陈克非能理解的语言描述，省略了“命格”这种玄学字眼，但核心意思清晰无比。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冷，“样本中检测到与陈欣香水同源的微量苯乙胺衍生物。”
“铯-137？又是这鬼东西！”陈克非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阴沉得可怕，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这致命的放射性物质，像一条毒蛇，缠绕在每一条线索上，从纵火案的焦尸，到核医疗中心，再到这肮脏夜场包厢里的体液残留！而“性高潮”这个词汇，以及那与陈欣相关的添加剂，更是像毒刺一样扎进他的神经。他姐姐陈欣的失踪，难道也和这种令人发指的、披着情色外衣的邪术有关？这个念头让他几乎窒息。
林见远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我靠！用…用那玩意儿当‘星星’？还掺在…那里面？”他指了指张川手中的采样器胶囊，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惊骇，“这帮疯子！那包厢里的镜子呢？张干事你刚才出来时脸色可不太对。”
提到镜子，张川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镜中父亲那悲伤绝望的脸庞，无声的警示手势，再次清晰地浮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深究灵异现象的时候，父亲指向镜后空间的手势，是更重要的线索！
“包厢内的装饰镜面有问题。”张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眼神深处依旧凝重，“单向镜。我怀疑镜后存在空间，可能是监控室，也可能是进行更深层操作的秘所。”他隐去了父亲影像的部分，只陈述了基于专业判断的推测，“那里，极可能是整个‘体液星轨’仪式的中枢控制区，也是收集和传输所谓‘星光能量’的关键节点。”
“监控室？秘所？”陈克非眼神一厉，立刻抓住了关键，“必须进去！找到源头，找到证据！找到陈欣的线索！”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姐姐的名字再次被提及，像投入油锅的水滴，让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林见远也用力点头，之前的轻浮彻底消失，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对！管它龙潭虎穴，闯了！张干事，你说怎么干？硬闯还是智取？”他看向张川，在这个领域，反邪教干事无疑是专家。
张川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凤凰厅”风险太高，白薇和吴锋不是易于之辈，更可能打草惊蛇，毁掉关键证据。智取…突破口就在那些镜子上！他想起父亲指向镜后的手势，那无声的警示中，似乎也带着一丝指引。
“镜后空间是关键。但强攻包厢目标太大。”张川语速平缓，思路清晰，“我们需要找到进入镜后空间的独立通道。夜总会这种场所，监控室或特殊功能房必然有独立的后勤入口，通常靠近设备间或消防控制中心。”他的目光投向夜总会后巷更深处，那里堆放着巨大的空调外机和垃圾箱，墙壁上布满了各种管道和通风口。“陈队，查一下这栋建筑的原始消防报备图纸和后期装修备案，重点找顶层可能的夹层或改建区域。林见远，你路子活，想办法从夜场内部人员嘴里套点风，比如清洁工、电工，看看顶层有没有不常开放或者只有‘特定人员’能进的神秘房间，特别是靠近‘凤凰厅’后墙的位置。”
“明白！”陈克非立刻拿出加密手机，走到一旁低声联系技术部门。
“包在我身上！”林见远也来了精神，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嘴里还嘀咕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找个嘴松又缺钱的…”
趁着两人各自行动的间隙，张川再次将目光投向分析仪的屏幕。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化学式背后，隐藏着更深的黑暗。性高潮时的脑电波…如果铯-137纳米微粒是“星图”的物理载体，那么性高潮本身产生的强烈、特异性的脑电波活动，会不会就是驱动这个“星图”运转、引导所谓“星力”的能量源泉？或者说…是进行“占卜”的媒介？《九曜星占》中记载，古时大祭司常于极端情绪或生理状态下沟通神明、占卜吉凶祸福。而性高潮，无疑是生理与精神双重层面的极致爆发状态！
这个推测让他不寒而栗。那些在VIp包厢里纵情声色的男女，他们沉沦于肉欲巅峰时释放的脑电波，或许正被某种精密的仪器捕捉、分析、甚至…篡改利用！如同将活生生的人脑当成了邪术仪式的生物电池和占卜工具！这已经不仅仅是非法祭祀，这是对生命意识最核心领域的亵渎和掠夺！
就在这时，林见远那边先传来了消息。他捂着手机，脸上带着一丝得色和急切，快步走回来，压低声音：“有门儿！找了个以前在‘海天盛筵’干过保安的小子，喝高了，塞了点钱，嘴巴就松了！他说顶层‘凤凰厅’隔壁，确实有个长期锁着的‘设备储藏室’，平时只有白薇的心腹电工老赵和吴锋有钥匙。但最关键的是……”林见远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小子有一次半夜巡逻，路过那储藏室门口，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嗡嗡声，像…像很多蜜蜂在飞，还夹杂着一种很低的、像念经又像电流的嗡嗡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他好奇凑近门缝看了一眼，里面黑咕隆咚，但墙上…墙上好像有很多小灯在闪，蓝幽幽绿莹莹的，排得密密麻麻，像…像天上的星星！”
“脑电波采集阵列！”张川和陈克非几乎异口同声！林见远的描述，完美印证了张川关于脑电波被利用的恐怖推测！那些闪烁的小灯，极可能就是电极指示灯！那嗡嗡声，就是放大器工作的声音！那个所谓的“设备储藏室”，根本就是隐藏的“高潮占卜”监控中心！
“位置？”张川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就在‘凤凰厅’正后方！共用一堵墙！入口在走廊尽头一个伪装成消防栓的暗门后面！”林见远快速说道。
几乎是同时，陈克非也结束了通话，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振奋：“图纸确认了！顶层‘凤凰厅’区域在五年前有一次大规模内部改建备案，申请理由是‘增设VIp贵宾休息区及配套设备间’。备案图纸显示，在‘凤凰厅’正后方，确实隔出了一个约三十平米的独立空间，标注为‘特殊设备间’，有独立的后勤通道入口…就在我们左手边二十米外，那个大型变电箱旁边！”他抬手，精准地指向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漆成墨绿色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与旁边布满锈迹的管道和斑驳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目标锁定！
三人迅速靠近那扇隐蔽的金属门。门是厚重的防火防爆材质，门锁是高级别的电子密码锁加物理钥匙孔。陈克非上前，拿出警用多功能开锁工具包，动作娴熟而谨慎。张川则再次取出便携式放射性同位素分析仪，靠近门缝。仪器屏幕上的读数立刻出现了轻微但持续的波动，伽马射线强度比巷子里的环境本底值高出数倍！铯-137的特征峰清晰可辨！源头就在门后！
“有辐射泄漏，门后就是源头之一。浓度不低，进去后注意防护，动作要快。”张川低声警告，同时从取证箱里拿出三副轻便的防辐射面罩和手套。
陈克非点点头，眼神更加锐利。他手中的工具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电子锁的指示灯一阵乱闪后，最终熄灭。他换了个工具，插入物理锁孔，屏息凝神。几秒后，“咔嗒”一声轻响，锁芯转动。陈克非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动沉重的门扇。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混合气息猛地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浓重的灰尘味、电子设备长时间运行散发的臭氧味、金属散热片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让张川瞬间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人同时陷入极致欢愉与痛苦边缘时发出的、被压抑到极致的精神共鸣的残留气息！这股气息无形无质，却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绝非物理气味，更像是一种高强度、特定频率的脑电波长期充斥后，在空间中留下的某种…精神层面的“回响”或“污染”！
门被完全拉开。
门后的景象，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张川和陈克非，也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这根本不是什么设备储藏室。
这是一个被改造成高科技脑电波监控与引导中心的秘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