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苑的夜色,被南明离火境特有的暖雾与梧桐神木散发的微光笼罩,显得朦胧而静谧。白日里疗伤的紧张与喧哗已然散去,只余下虫鸣与远处岩浆海隐约的低吼。
白茯苓的房间里,苏见夏守了她大半夜,直到她呼吸彻底平稳,陷入沉睡,才在苏清欢的劝说下,回隔壁房间稍作休息。苏清欢也哈欠连天地去睡了。
然而,本该沉睡的人,却在夜深人静时,悄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清冷锐利的眼眸,此刻在黑暗中,却显得有些……不同。仿佛蒙上了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灰翳,看东西时,需要微微眯起,才能聚焦。冰魄绝神咒,不仅侵蚀生命,连五感六识也开始缓慢受到影响。
她静静地躺了片刻,感受着体内那暂时蛰伏、却依旧蠢蠢欲动的阴寒咒力,以及视力那微不可察的退化。一种紧迫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头。
取宝……必须尽快了。涅盘凰血晶,是她(或者说,是沈清辞神髓修复)最后的希望,也是她能为砚翎、为这段混乱纠葛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是,凤族的顽固,沈星河身份的尴尬,还有那两个男人之间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前路艰难。
心口一阵烦闷,比咒力带来的寒意更让她难以忍受。她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这沉重的现实,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摸索着起身,动作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白日里穿过的玄色劲装已经被换下,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却精准地摸到了隔壁沈星河暂住的房间外,轻轻敲了敲窗。
沈星河本就没睡踏实(今日经历太多),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打开窗,看到是白茯苓,吓了一跳:“小师妹?你……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身体……”
“嘘——”白茯苓竖起手指抵在唇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恳求,“四师兄,帮我个忙。”
“什么忙?”沈星河下意识地问。
“……给我点酒。”白茯苓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点点就好。”
沈星河愣住了,随即急道:“不行!小师妹,你刚稳定下来,陆师兄说了不能……”
“我知道。”白茯苓打断他,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空洞,“就一点点。我心里……闷得慌。四师兄,求你了。”
她甚少用这种哀求的语气说话。沈星河看着她苍白脆弱的样子,想到她身中剧毒、前路未卜,心中一阵酸软。他知道这不对,但……罢了。
他咬了咬牙,转身从自己储物袋的角落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扁平的玉质小酒瓶(他平时喜欢搜集各地特色吃食饮品,这酒是他以前偷偷藏的凤族特产果酿,度数不高,但味道清冽)。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就……就这一点点,小师妹,你……”
“谢谢四师兄。”白茯苓接过酒瓶,迅速塞进袖子里,转身就走,声音飘散在夜色里,“放心,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儿。”
沈星河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单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愧疚,却无可奈何。
白茯苓没有在栖霞苑内停留。她怕自己又像在雪山那样发酒疯,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甚至引发混乱的事情。她避开巡夜的凤族守卫,凭着记忆和模糊的视力,摸索着来到凤栖宫外围一处僻静的、靠近结界边缘的观景平台。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翻滚的岩浆海和璀璨星空,但平时少有人至。
她靠着冰冷的栏杆坐下,拔开玉瓶的塞子。清冽微甜的酒香飘散出来,带着凤族特有的果木芬芳。她仰头,毫不犹豫地灌下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她又喝了几口,酒意渐渐上涌,驱散了部分寒意和烦闷,也让视线变得更加模糊迷离。
她抬头,望着星空。南明的星辰似乎比北地更加密集璀璨,密密麻麻,像撒了一天的碎钻。
她眯着眼,努力辨认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看了一会儿,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小声嘟囔:“没有小哥哥……”
语气里,带着醉后的天真和一丝落寞。
上次在雪山,有“好看的小哥哥”可以“亲亲”,可以“保护”,可以胡闹。这次,只有她自己,和这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