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闭着眼,凭感觉,将犹带他体温和清冽寒松气息的外袍,带着些许不容拒绝的力道,朝着白茯苓的方向,兜头罩了过去!宽大的袍袖划过空气,准确地裹住了她**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穿上。”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未平的情绪波澜,却异常简洁,不容置疑。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冰蓝的、带着主神气息的柔软织物骤然包裹住冰冷的身体,隔绝了空气,也隔绝了那两道几乎要实质化的目光。白茯苓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相对她此刻的冰冷而言)和动作弄得怔了一下,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带着挑衅的“温柔”笑容僵住了,眼底深处那片冰原似乎也裂开了一丝缝隙。
她低头,看着身上这件过于宽大、却异常干净柔软、散发着陌生又熟悉冷香的衣袍,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冰凉的丝滑面料。上面还残留着属于沈清辞的、极淡的体温和那股挥之不去的、清冷疏离的气息。
沉默了几息。
她没有再撕扯,也没有再说那些诛心的话。只是默默地将那件对于她此刻身形来说过于庞大的外袍,努力地、仔细地拢好,收紧,将自己从脖颈到脚踝,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伤痕累累、却已恢复死寂平静的小脸,和散乱湿漉的黑发。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强撑的力气和心气。身体微微晃了晃,抬起眼,目光空洞地掠过依旧闭着眼、下颌紧绷的沈清辞,又扫过旁边魔焰翻腾、血瞳死死盯着她(或者说盯着她身上那件袍子)、脸色阴沉得可怕的路无涯。
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虚弱和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的沙哑,吐出三个字:
“带我出去。”
没有称呼,没有情绪,只是一个简单的要求。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某项艰巨的任务,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眼前猛地一黑,强烈的眩晕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体内那丝微弱的星辰之力早已耗尽,伤势、失血、情绪剧烈波动的后遗症,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一起袭来。
好冷……
从里到外,冷得像是要冻结血液,凝固神魂。
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预期的冰冷坚硬却没有到来。
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跌入了一个……怀抱。
并不温暖,甚至带着凛冽的寒意,如同拥住了一块万古寒冰。
但奇怪的是,那寒意之中,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竭力克制的暖意,透过冰蓝的衣袍传来,试图驱散她周身的冰冷。
好像……
也没那么冷。
这是白茯苓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
接住她的,是沈清辞。在她倒下的瞬间,他已然睁开了眼,身形如电,在她即将撞上冰冷黑铁平台的前一刻,将她稳稳接入怀中。动作快得连旁边的路无涯都只看到一道冰蓝残影。
路无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血瞳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死死盯着沈清辞怀中那个被冰蓝外袍包裹得严严实实、昏迷不醒的身影,又盯着沈清辞搂在她腰间和腿弯的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周身魔焰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利刃!
沈清辞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路无涯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杀意。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惨白染血、终于卸下所有伪装与尖刺、只剩下脆弱与疲惫的脸,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坠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抱姿,让她更安稳地靠在自己胸前,用宽大的袍袖将她裸露的脚踝也仔细盖好。然后,他抬起头,迎向路无涯暴怒的目光,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决断:
“她的伤需要立刻救治。此地污秽,不宜久留。”
“魔宫之事,魔尊自便。”
“人,本君先带走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路无涯的反应,抱着白茯苓,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化作一道璀璨冰蓝的流光,无视魔宫重重禁制与阵法,径直朝着被他和路无涯先后破开的大洞外,那晦暗却代表着外界的天光,疾射而去!
“沈清辞——!你敢!!!”路无涯暴怒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凶兽,响彻整个密室和魔宫!暗红魔焰轰然爆发,就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身的刹那,魔宫深处,数道强大的、原本因清洗而蛰伏或观望的魔族气息,似乎被主神降临和魔尊暴怒的动静再次惊动,隐隐有合围、探查之势。而沈清辞离开的方向,更是残留着主神级别的空间扰动和净化气息,贸然追击,恐生变数。
路无涯血瞳中挣扎与暴怒疯狂交织,看着那道冰蓝流光迅速消失在视野尽头,又感受到魔宫内部暗流涌动,最终,他狠狠地一拳砸在身旁尚未完全倒塌的黑铁墙壁上!
“轰——!”
整面墙壁彻底化为齑粉!
“给本尊查——!!”他转身,对着闻讯赶来的、战战兢兢的嫡系心腹,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每一个字都浸着血腥与杀意,“今天所有参与此事、知情不报、乃至袖手旁观者——全部揪出来!本尊要他们——生不如死!!”
咆哮声中,他最后望了一眼沈清辞消失的方向,血瞳深处,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更深邃的躁动与决意。
冰蓝流光划破魔域晦暗的天空,朝着远离魔宫、方向不明的某处疾驰。
流光中,沈清辞紧紧抱着怀中冰冷轻颤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和心跳,冰蓝色的眼眸望向远方,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风暴。
而昏迷的白茯苓,在彻底沉入黑暗前,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低语,落在她冰冷的耳畔:
“这次……”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