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擂台的一角,帕西安静地站立在选手准备区,。那双异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擂台,似乎在分析着刚才源稚生与贝奥武夫那场短暂交锋中展现出的每一个细节。
下一场比赛就轮到他了,对手是一名以力量和耐力着称的俄罗斯混血种。对此,帕西内心毫无波澜,他有绝对的把握赢下,甚至能够以碾压的姿态结束战斗。
就在这时,帕西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极其轻微、只有他能感知到的震动。帕西神色不变,动作流畅而迅速地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加密号码,立刻接通,放在耳边:
“家主,您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传来了庞贝·加图索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慵懒和玩世不恭的爽朗笑声。
“hi,我亲爱的帕西!恭喜你成功晋级总决赛呀!真是给我们加图索家长脸了!”庞贝的声音听起来心情极佳,“唉,真是遗憾,我还在继续我这场灵感迸发的环球旅行,追寻爱与美的足迹,不能亲自到场为你加油助威,只能通过这冰冷的屏幕观看转播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帕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依旧恭敬:“家主言重了。您能在远方观看这场比赛,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荣幸,不敢劳烦您亲自莅临。”
“好孩子,总是这么懂事。”庞贝的笑声收敛了一些,语气转向正经,“好了,说点正事。注意到那个叫白霁霄的年轻人了吗?西安来的,看起来挺低调的那个,他应该是我的一位故人。”
帕西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选手席上闭目养神的白霁霄,回答道:“注意到了,家主。他之前的比赛表现中规中矩,但能进入总决赛,实力不容小觑。”
“中规中矩?呵呵……”庞贝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带着某种深意,“帕西,如果后面的比赛,你不幸……或者有幸对上了他,记住,直接认输。输一场没关系,积分赛制,后面还有机会。”
帕西立刻领会,以为这是家主的某种战略安排或是出于对“故人”的情面,他毫不犹豫地应道:“明白了,家主。如果遇上,我会适当放水,表演一番后,装作不敌认输。”
然而,电话那头,庞贝却再次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声中,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严肃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
“不,帕西,我的好孩子,你理解错了。”庞贝的语气变得清晰而郑重,“我的意思是,我怕你会死在他的手上。听清楚,如果对上了,不要有任何犹豫,立刻认输!不要战斗,不要试探,甚至不要给他任何可能出手的理由。他如果真想杀你,在那个擂台上,没人能保得住你,包括我,或者……路明非。”
帕西的脸上,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直到这一刻,帕西才真正明白了庞贝这通电话的用意。这并非什么战术或者偿还人情,而是来自家主最直接的警告和保护。那个名叫白霁霄的年轻人,其危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明白了,家主。”帕西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的意味已经完全不同,“如果遇上了,我会立刻认输,绝不犹豫。”
“很好。”庞贝的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哦,对了,替我向凯撒,还有诺诺,以及路明非校董问个好。这次北京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也差不多该回家里看看了。你代我邀请路明非,记住,是仅以我庞贝·加图索个人的身份,或者凯撒父亲的身份,而不是以加图索家主的名义,邀请路明非和他的朋友们,来我们家里做客。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一直以来关照凯撒的一点回礼。”
帕西微微躬身,尽管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是的,家主。我会亲自去邀请路校董,传达您的善意。”
“那就这样,祝你好运,我的孩子,期待你的表现——当然,除了对上我那位‘故人’的时候。哈哈!”伴随着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庞贝挂断了电话。
帕西缓缓放下手机,将其收回口袋。他的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那双异色的瞳孔,却不由自主地、极其隐蔽地望向了远处那个独自静坐、闭目养神的白霁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深的忌惮。
能让家主庞贝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警告,甚至直言有生命危险……这个白霁霄,究竟是什么来头?口中的“故人”,又意味着什么?
帕西的内心第一次对这个看似普通的参赛者升起了强烈的警惕与探究欲。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将所有的疑惑和震惊都压在了那副完美无缺的平静外表之下。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擂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场比赛,只是内心深处,关于“白霁霄”这个名字,已经被标上了最高等级的危险记号。同时,他也开始思考,该如何以最恰当的方式,向路明非转达庞贝那份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的“家宴”邀请。
与此同时,在临近擂台旁,与裁判长老们坐在一起的粟绾,虽然身穿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头顶着厚重的红盖头,一副端庄待嫁的模样,但盖头下的嘴却没闲着,正“咔嚓咔嚓”不停地嗑着瓜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今天心里有点烦闷。也不知道家里这群糟老头子哪根筋搭错了,从早上开始就轮番在她耳边絮叨,不停地对观众席下的白霁霄指指点点,变着法儿地跟她表示,那姓白的小子跟她简直是天作之合,八字再般配不过了。
起初,粟绾还试图跟长老们据理力争。
“般配什么呀?他就是个榆木疙瘩!”
“你们不就是看他长得还行,实力也凑合嘛?”
“我跟他在一起,那是他高攀了好吗!”
可这群老王八蛋,为了说服她,连压箱底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一位姓赵的长老,据说精通周易卜算,煞有介事地掏出一个古朴的木盒,里面装着三十二枚布满铜绿的铜钱。赵长老吹嘘道:“大小姐,此乃祖传宝器,源自秦朝,灵验无比!且让老夫为大小姐与那白姓少年卜上一卦!”
说罢,赵长老大手一挥,将三十二枚铜钱高高抛起。只见铜钱叮当作响,纷纷落下,竟无一例外,全部正面朝上!
顿时,旁边五六位李姓、王姓、张姓的长老,连同一位本家的粟姓长老,纷纷围拢过来,满脸“惊喜”地向粟绾禀报:
“大小姐!天意!此乃天意啊!”
“三十二枚秦半两皆显上上吉兆!天降贤婿,不可违逆啊!”
“大小姐,此乃天作之合,您就认了吧!”
粟绾当时隔着盖头都差点翻个白眼。这会儿,她正磕到一颗坏花生,“呸”地一声嫌弃地吐了出来,忍不住对着长老们吐槽道:
“各位长老,有意思吗?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赶紧把我这个‘包袱’甩出去吗?甩给汉高、昂热那些老家伙,你们心里又舍不得,觉得亏待了我。帕西嘛,好歹是加图索家的人,背景复杂,后面拿捏起来也麻烦。唯独小白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你们觉得既可以安心地把我交给他,事后万一有什么不满意,又可以随便拿捏他,对不对?”
粟绾精准地戳破了赵长老的戏法:“就这点小心思,还跟我玩算命那一套?赵长老,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那破铜钱,正反两面压根就是一样的!做工挺精巧啊,秦国时期就有这技术了?”
被点破的赵长老顿时老脸一红,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粟绾,嘴里嘟囔着:“大小姐明鉴……老朽,老朽也是为了您好……”
粟绾冷哼一声。不过,有一点她确实猜错了。这些长老们,或许最初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此刻他们是真心希望大小姐能和白霁霄在一起。而且,他们心里更清楚,自己这帮人根本拿捏不了那个“孤儿”,恐怕得家主或者老板亲自出手才行。但这其中的关键,他们又不能明说给粟绾听,否则,这美好的感情发展,就彻底变味成一场令人作呕的政治联姻了。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时,一位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年轻长老缓缓开口了。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面容俊朗,气质沉稳内敛,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衫。但他一开口,其他所有长老,包括那位本家的粟姓长老,都立刻正襟危坐,闭上了嘴,眼神中带着敬畏。
这位长老名叫粟立,看似年轻,实则辈分极高,是追随现任家主粟侍最久的下属之一——一位活了万年的龙族次代种,一位仅次于君主的亲王级存在。
“小绾,”他的称呼很亲切,并非尊称大小姐,“我活得太久,见过太多陷入爱情迷雾中的人。见过生死相随、感天动地的,也见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见过只追求肉体片刻欢愉的,也见过渴望灵魂永恒相伴的。”
粟立目光似乎穿透了红盖头,落在粟绾身上,“有些时候,不妨给那些……在感情上比较迟钝的‘蠢货’一个机会。过于为难一个不懂风情的‘蠢货’,很多时候,其实是在为难自己。”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如果铁树那么容易开花,那它也就不是铁树了。正因为它难得开花,绽放时才更显珍贵,不是吗?”
粟绾难得地安静了下来,认真听着粟立长老的话。
“粟立长老,”粟绾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调侃,“您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道理我都懂。可您自己不也打了上万年的光棍吗?还有,家里的龙族族人,不是都被哥哥派出去了吗?您老怎么还留在家里?就不怕咱们尊主察觉到您的气息,直接冲下来?尊主可就在观众席上看着呢。”
粟立长老闻言,呵呵一笑,并不介意大小姐的调侃:“大小姐,实不相瞒,我其实也谈过恋爱的,只不过那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那时候,我甚至一度对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龙’产生过深深的怀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复杂,随即隐去,“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您想听的话,我可以讲给您听。”
粟立回答了粟绾的另一个问题:“至于我为什么亲自在场,这是老板和家主的意思。您坐的位置离擂台太近,虽有重重护卫,但难保不会有狗胆包天之徒铤而走险。有我在您身边,万一真有不开眼的想要行刺,我会在他动手之前,就把他……连同他不切实际的妄想,一起捏碎。”
粟立的语气依旧平和,但话语中蕴含的冰冷与绝对自信,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瞬。“况且,这里有老板的精神封锁,只要我不主动暴露,全力爆发,没有人能探查到我的真实身份。”
粟绾沉默了,心里却是一暖。她知道,这是哥哥和路鸣泽老板对她无声的保护,但这仅是对老板和自家哥哥的。
对于长老们的撮合她想要再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却发现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底那份对白霁霄复杂的情感,似乎被长老们的话搅动得更加混乱。
粟立看着她微微低头的模样,温和地伸出手,隔着盖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带着长者的慈爱:“勇敢一些,小绾。或许多年之后,当你再回忆起这段感情的时候,你可以放声大笑,尽情地嘲笑那个男孩当年的懦弱和笨拙,然后对着你的孩子们说,‘看,你们爸爸以前啊,特别害羞,特别蠢……’”
“哎呀哎呀!”粟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头,躲开粟立的手,盖头都晃了晃,“谁……谁要给那个混蛋生孩子!你们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蠢!我是真的给过他机会的了!在摩天轮上……他……他……”她想起那尴尬又暧昧的一幕,气得跺了跺脚,后面的话却羞于说出口。
几位长老见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异口同声,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道:
“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大小姐,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他要是以后敢欺负你,我们请求老板和家主剐了他!”
长老们们说的是“请求老板和家主”,而不是“我们去剐了他”。这细微的差别,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不想,是真的打不过那位白色皇帝啊!要是换了个普通年轻人,他们哪里还需要在这里苦口婆心地在大小姐身边吹耳旁风?早就直接绑了人,一顿大刑伺候,威胁他必须赢下比武招亲,否则就阉了做太监!可惜,实力不允许他们这么豪横。
粟绾听着长老们“声嘶力竭”的保证,盖头下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乱糟糟的,既气恼白霁霄的“不争气”,又有点被说动的不甘心,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隐隐期待。这场比武招亲,似乎正朝着一个她始料未及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就在擂台上的战斗依旧继续着,众人心思各异之际,一行人朝着路明非他们所在的观赛区走来,吸引了众多目光。
为首者正是粟侍。他今日与往常那种略带散漫的大学青年形象截然不同,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立领挺括,衬托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步履从容间,竟真有了几分千年世家掌舵人的沉稳气度与不凡威仪。他身后跟随着一队神色肃穆、气息内敛的粟家护卫,更凸显出其身份尊贵。
粟侍径直走到路明非等人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既不显疏离也不过分热络的微笑。他的目光扫过路明非、凯撒、楚子航,最后落在三位女性身上——诺诺、绘梨衣和夏弥。
“路兄,凯撒兄,楚兄,还有各位女士,”粟侍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冒昧打扰。”
路明非等人停下交谈,看向他。路明非心中暗自警惕,这家伙突然这个么正式的姿态出现,是想做什么?
粟侍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为郑重:“我妹妹绾绾的情况,诸位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她因自身特殊的血统,‘血缘刻印’外显,自幼便被许多不明就里之人视作异类、怪物,真正的朋友……屈指可数。”
他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很快收敛,转而露出温和的笑容,“昨晚我与她深谈过,她非常希望能邀请三位——上杉绘梨衣小姐、陈墨瞳小姐、夏弥小姐,在比武招亲最终结果出来后,无论胜者是谁,都能作为她的伴娘。”
粟侍目光诚挚地看向绘梨衣、诺诺和夏弥:“我此次前来,既是作为绾绾的兄长,也是以粟家家主的身份,诚挚地邀请三位。不知三位可否赏光?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稍作准备,熟悉一下流程。”
这个请求着实出乎意料。绘梨衣眨了眨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路明非;诺诺挑了挑眉,红发下的眼神带着玩味和探究;夏弥则下意识地抓紧了楚子航的胳膊,脸上写着“怎么回事”。
路明非大脑飞速运转,不清楚粟侍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没有立刻应允,而是微微蹙眉,开口反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粟兄。粟家……这么庞大的家族,堪称中国混血种界的执牛耳者,族内英才辈出,附庸家族众多。挑选几位合适的伴娘,应该不至于这么困难吧?为什么要特意邀请她们三位?”
路明非的问题直指核心,也是在场其他人心中的疑问。以粟家的权势和底蕴,这确实不合常理。
面对路明非的质疑,粟侍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仰头,吟诵出了一首诗:
龙隐九渊瞰沧桑,五姓七望皆为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