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坐下,没有立刻掏出腰包里那所剩无几的、用最后一点荧光草和酸柠汁混合的应急药膏。谈判的关键在于把握节奏,尤其是在对方明显有需求的时候。
“那得看,你们有什么,又需要什么了。”我目光平静地扫过围过来的幸存者,最后落在疤脸汉子身上,“先说说什么情况吧,兄弟怎么称呼?看你的架势,像是从前线下来的?”
这叫抛砖引玉,也是拉近关系。直接谈买卖太生硬,先聊聊处境,既能获取信息,也能判断对方的价值。
疤脸汉子掂了掂手里的短剑,没有隐瞒:“巴德,以前在‘碎石隘口’混饭吃。”他指了指脸上的疤痕,“兽潮来时,侥幸捡了条命,跟着溃兵逃回来的。现在……呵,跟这帮老弱妇孺挤在这老鼠洞里。”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和未褪尽的戾气。
碎石隘口!果然是北方前哨的士兵!我心里更有底了。这种人,战斗力有保障,对野外生存和战斗物资的需求最明确,而且,他们往往知道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信息。
“巴德老哥,”我换了个更熟络的称呼,“碎石隘口……不容易。能活下来就是本事。”这话带着真诚,前线崩溃的惨状我亲眼见过。
巴德哼了一声,没接话,但眼神里的戒备又少了一分。
那个干瘦老头接过话头,他是这群人的临时头领,叫老莫:“杰瑞老板是吧?不瞒你说,我们这里十几口子,粮食快见底了,伤药更是半点没有。前几天有几个小子出去找吃的,被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蚀木蚁咬了,伤口烂得厉害,现在还在发烧……”他说着,看向角落里蜷缩着的两个年轻人,他们露出的手臂和小腿果然红肿溃烂,散发着不好的气味。
蚀木蚁?这玩意儿我熟啊!老瘸腿教的驱散膏正好对症!而且原料……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另一个小皮囊,里面装着一点之前用废弃骨粉和几种常见草药混合的驱散膏底料,本来是想研究用的,量不多,但处理蚀木蚁的咬伤应该够用。
“蚀木蚁的酸毒?”我皱了皱眉,站起身,“能让我看看吗?”
老莫和巴德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我走到那两个伤员旁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坏死,脓液黏稠,确实很严重。不过,如果能及时用对症的药,加上他们自身的抵抗力,应该还能救回来。
“有点麻烦,但还能试试。”我站起身,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专业感——这是以前在市场跟冒险者打交道练出来的。“我这儿有一种特制的驱散膏,对蚀木蚁的酸毒有奇效。不过……”我话锋一转,面露难色,“材料难得,我也只剩最后一点了。”
老莫一听“有奇效”,眼睛立刻亮了,但听到“材料难得”,又紧张起来:“杰瑞老板,你说,要什么代价?我们……我们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环顾四周,脸上写满了窘迫。
巴德也握紧了短剑,沉声道:“只要你能救他们,我巴德欠你一条命!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心里暗道。金币在这种环境下确实不如一块黑面包,但一个前哨老兵的承诺和人情,关键时刻可能比一袋金币还管用。而且,这是一条线,连接上碎石隘口溃兵这条线,未来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巴德老哥言重了。”我摆摆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诚恳”,“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这样吧,我这驱散膏,可以先给他们用上。至于报酬……”我沉吟了一下,目光扫过他们堆在角落的、寥寥无几的行李,“我看你们这里,好像有些……零碎的矿石?或者,你们谁知道这附近,哪里能找到一种带着微弱荧光的、摸起来有点温热的白色石头?或者类似的、感觉不太一般的材料?”
我没直接问“银纹骨头”或者“源质尘埃”,那太扎眼。白色石头、荧光、温热,这些特征比较模糊,符合很多低阶魔法材料,不会立刻引起怀疑,又能投石问路。
“白色石头?”老莫愣了一下,努力回想。其他幸存者也面面相觑,显然没太留意。
巴德却皱了皱眉,开口道:“发光的白色石头没注意。不过……矿石碎片倒是有几块。”他走到角落,从一个破包袱里翻捡出几块暗沉沉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碎石,“这是之前在隘口附近捡的,看着像铁矿石,但杂质太多,没什么用,本来想留着当锤头用的。”
我接过那几块矿石,入手沉甸甸的,表面粗糙,颜色暗沉,确实像是劣质铁矿。但我指尖接触到矿石表面时,怀里的“火种”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若非我一直留意,几乎无法察觉。
有戏!这矿石恐怕没那么简单!就算不是“银纹骨头”,也肯定是某种能引起“火种”感应的东西!
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将矿石在手里掂了掂,故作挑剔:“嗯……杂质是多了点,熔炼起来麻烦。不过……算了,就当结个善缘吧。”我掏出那个装着驱散膏底料的小皮囊,递给老莫,“用干净的水(我指了指他们锅里烧开过的水)化开一点,敷在伤口上,每天换一次。内服……如果有干净的清水,多喝点。”
老莫如获至宝,连忙接过皮囊,招呼两个妇女去处理伤员。
巴德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郑重地抱了抱拳:“杰瑞老板,这个人情,我巴德记下了。”
我笑了笑,将那几块“劣质矿石”收进腰包:“互帮互助而已。对了,巴德老哥,你们对这片地下熟悉吗?知不知道通往旧港区或者码头区废墟,相对安全点的路?”
既然初步建立了联系,下一步就是获取更实际的信息——出路。
巴德摇了摇头:“我们也是慌不择路逃进来的,对这里不熟。只知道上面好像是‘碎斧’铁匠铺那片区域的废墟,现在被几伙人占着,不太平。”
碎斧铁匠铺?我心里一动,那不是之前和我们交易过情报的那个铁匠铺吗?他们也被毁了,看来这片区域确实混乱。
“不过,”巴德话锋一转,压低了些声音,“我昨天摸到靠近南边的一个出口附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好像是什么‘货栈联盟’的人在找东西,提到了‘会发光的骨头’和‘老鼠’……听起来像是在找你们?”
货栈联盟!果然阴魂不散!而且他们也在找“银纹骨头”(发光的骨头)!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巴德老哥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就在这时,那个被敷上药膏的年轻伤员突然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伤口处原本不断渗出的组织液似乎也减缓了。老莫惊喜地叫道:“有效!真的有效!杰瑞老板,你这药神了!”
其他幸存者看向我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感激和……一丝敬畏。在这种绝望的环境里,一个能提供有效治疗手段的人,地位瞬间就不同了。
我知道,第一步,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