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站起身,心脏砰砰直跳。
这些都是廉价易得的东西!成本可能连镀锡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还有,”老瘸腿慢悠悠地补充道,“你们非要把食物煮熟了再封存?为什么不能利用腌制和烟熏?北境那些蛮子,把肉用盐和香料狠狠揉搓,再挂在烟囱里用松枝慢火熏上十天半月,做出来的肉干,放上一年都不会坏。
虽然硬得像石头,但泡水煮汤或者直接啃,都能顶饿。”
腌制!烟熏!对啊!
我为什么一定要追求“即食”?
对于军队而言,能在野外快速补充能量和盐分,易于保存,才是关键!
我完全被“罐头”这个固有概念束缚住了思路!
老瘸腿看着我恍然大悟的样子,哼了一声,重新拿起他的刮刀:“动动你的脑子,小子。别总想着模仿你看不见的‘高端’玩意儿,多看看脚下,看看那些穷人、那些在野外挣扎求生的人,他们是怎么活的。最实用的智慧,往往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醍醐灌顶!
我之前的思路完全被局限在了“金属罐头”上,却忽略了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和已有的、经过时间检验的智慧。镀锡铁皮罐或许更“先进”,但成本和技术门槛对我而言太高了。
而老瘸腿指出的“强化陶罐+特殊密封胶”以及“深度加工防腐食物”的路线,才是真正适合我目前阶段,成本可控且能快速验证市场的方案!
“谢谢!老瘸腿,太谢谢你了!”
我激动得差点想拥抱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他嫌弃地挥挥手:“滚蛋滚蛋,别打扰我干活。记住,下次来,带点好酒,别老是空着手来掏我的那点存货。”
我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
虽然方向调整意味着前期的部分投入打了水漂,但至少,我找到了一条更具可行性的路。
哈罗德那里的镀锡罐研发需要暂停,我必须立刻转向,试验老瘸腿说的密封胶和探索腌制烟熏肉干的技术。
失败并没有击倒我,反而让我看清了更适合的道路。这,或许就是那十枚金郎换来的,最宝贵的教训。
哈罗德听到我要暂停镀锡铁皮罐的研发,转而试验强化陶罐和一种他听都没听过的密封胶时,他那张被炉火映红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悦。
“小子,你耍我玩呢?”
他声音粗嘎,带着被愚弄的怒气,“十枚金郎砸进去一半,你说停就停?去搞什么……泥巴封陶罐?那种乡下人补锅的把戏,能上得了台面?”
我理解他的反应。任何一个匠人,投入了心血和材料去攻关一个技术难题时,最反感的就是雇主朝令夕改。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争辩,而是将老瘸腿关于成本、可行性和市场需求的分析,用更直白的方式转述给他听。
“哈罗德先生,我不是放弃罐头计划,而是调整方向。”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而坚定,“镀锡罐很好,但我们现在做不起,也等不起。军队需要的是廉价、量大、能快速装备的东西。一个成本超过两银郎的罐子,就算做得再完美,蕾娜小姐也不会批准采购。但一个成本可能只有五铜角的强化陶罐,配上有效的密封和经过处理的耐储存食物,就有了可能。”
我拿起工作台上一个我们最初试验失败的、粗糙的陶罐:“这种陶罐,大规模采购,一个不到两铜角。我们需要解决的,是让它更坚固,以及找到绝对可靠的密封方法。”
哈罗德盯着我,又看了看那个陶罐,脸上的怒意渐渐被一种专业的审视取代。
他沉默地拿起陶罐,用手指关节敲击着,听着那沉闷的声音。
“加固……可以在陶土里掺入特定比例的细沙和碾碎的石英砂,烧制温度再提高五十度,强度和韧性都能提升不少,成本增加有限。但密封……”
“密封交给我。”
我立刻接话,“我需要时间去弄到‘胶泥’和‘铁线蕨’,试验老瘸腿说的配方。在这期间,能否请您先按照加固的思路,烧制一批不同配比的小型陶罐,我们来测试强度?”
哈罗德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行。就按你说的试试。不过小子,别抱太大希望,泥巴终究是泥巴。”
离开哈罗德的作坊,我立刻行动起来。
胶泥和铁线蕨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需要去特定的地方寻找。
我找到了车夫罗恩,他常年在铁盾城周边跑动,人脉广,路子野。
“南边沼泽的胶泥?”
罗恩挠了挠他乱糟糟的头发,“那玩意儿黏糊糊的,沾车上很难洗。你要那东西干嘛?还有铁线蕨,沼泽边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没什么用。”
“有点用处,罗恩大叔。帮我弄两桶胶泥,再弄一大捆晒干的铁线蕨回来,钱照算。”我没有过多解释。
罗恩虽然疑惑,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两天后,他驾着马车回来了,带来了两桶黑褐色、散发着轻微沼泽腥气的粘稠胶泥,以及一大捆已经晒干、纤维坚韧如铁丝的铁线蕨。
同时,我也开始试验老瘸腿提到的另一种智慧——腌制和烟熏。
我买来最便宜的、肉质粗糙的刺猪肉,切成厚片。
一部分用大量的粗盐和从市场角落一个老香料贩子那里买来的、味道辛辣的廉价香料粉末反复揉搓,然后层层码放在一个大木桶里压实。另一部分,则准备进行烟熏。
在仓库后院一个偏僻的角落,我用旧砖头搭了一个简易的熏炉。
燃料选用的是松木屑和一种带有特殊香气的干草。
将用盐水初步浸泡过的肉条挂在熏炉内,点燃下方的木屑,让浓烟缓慢而持续地熏烤着肉条。
烟雾缭绕,带着松脂和草药的独特气味,弥漫在院子里。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和控制火候。火大了肉会外焦里生,火小了烟熏不足,防腐效果大打折扣。
我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熏炉,眼睛被烟熏得通红流泪,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通风口。
几天后,第一批试验品出来了。盐腌肉变得硬邦邦,颜色深红,表面结着一层盐霜。
烟熏肉则呈现出诱人的暗金色,表面干燥,带着浓郁的烟熏香气。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步骤——封装和测试。
哈罗德那边,第一批加固陶罐也烧制出来了。
掺入了细沙和石英砂的陶罐,明显比普通陶罐更沉,敲击声也更清脆。
我进行了简单的跌落测试,从齐腰高度自由落下,普通陶罐应声碎裂,而加固陶罐只是边缘磕掉了一小块,整体结构完好。
“效果不错!”
哈罗德对此也感到些许满意。
我立刻将盐腌肉和烟熏肉分别装入这些加固小陶罐,压得紧紧的。然后,开始熬制密封胶。
按照老瘸腿模糊的指点,我将胶泥、碾磨成细粉的铁线蕨以及少量刺猪油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加入少量水,在一个破旧的铜锅里慢慢加热,不断搅拌。混合物逐渐变得粘稠,颜色变成深褐色,散发出一种类似焦油和泥土混合的、并不好闻但感觉很“扎实”的气味。
熬制好的密封胶趁热浇在罐口,然后将罐盖紧紧压上。
密封胶慢慢冷却凝固,最终形成一层坚硬如石、漆黑发亮的密封层。我用力掰了掰,纹丝不动。
成了!
第一批十个装有盐腌肉和烟熏肉的强化陶罐,被我用不同的密封胶厚度做了标记,然后再次埋在了院子角落。
这一次,我心情忐忑,但更多是期待。老瘸腿的智慧,加上哈罗德的工艺,究竟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同时,我也没忘记维持现有的生意。
学院区的“学员关怀系列”凝神香和驱散膏需要定期补货,为“灰鼠”、“铁爪”小队准备的定制应急包也不能断供。
多格那边,这个月的“月供”我已经让罗恩大叔帮忙带了过去,暂时没有新的动静。阿尔方斯的阴影似乎也暂时远离,但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我知道,这短暂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间隙。
而我赌上大半身家的“军用罐头”计划,正处在一个关键的验证期。
成功,我将打开一扇新的大门;失败,我将跌入更深的谷底。
时间,在等待和忙碌中悄然流逝。埋下去的陶罐,能否经受住时间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