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胸口触及漩涡边缘,他猛吸一口气,右掌金刚捣碓直插水底,抓住一团烂稻草般的草根;左掌拦擦衣横拨,将周围泥沙扫开,露出碗口大的黑洞。
水柱被扰,喷势稍缓,他趁机把腰带绕腕三圈,仰头大喝:拉——!
赵卫国早有准备,双脚蹬地,身体后仰,双臂抱头推山猛拽;身后队员同时弓步沉胯,二十股绳成一条巨缆,一声,将陈祖望从漩涡里硬生生拔出。
出水瞬间,他双掌交叉于胸,成六封四闭式,把水劲封在体外,落地时竟无声息。
黑洞失去掩盖,喷柱陡增三尺,他却已滚到安全区,抹把脸,大喝:
填眼需速、需稳、需密。
陈祖望令两队分工:一队扛土包,一队传石袋。
他自己站在最危险的外沿,以抱头推山劲夯土——双脚平行,沉胯屈膝;双臂虚抱,如托万斤;土包递到,他先引后放,借对方冲力,将土包稳稳填入眼口;再双掌下按,丹田一沉,声发劲,土包被震得紧实,水花四溅,却不再喷泥。
队员们效仿,依次递包、引包、放包、震包,节奏分明,竟像在打一套集体太极。
老拳师袁守一也赶来助阵,他春秋大刀不便施展,却拿来一根丈二木桩,以劈山掌劲猛夯,每一击都与陈祖望的同步,堤面发出咚——咚——闷响,像大地在打鼓。雨越下越大,管涌口却越来越小,喷柱由三尺缩至一尺,最后只剩汩汩细流。
凌晨三点,管涌终于合龙。
陈祖望又带人铺一层柳枝,再压土石,形成柳石枕,这是黄河堵口的老法子,可防渗水。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泥人一个,膝盖伤口被泥糊住,不知疼;掌心铜印却滚烫,像给疲惫的身体点了一盏灯。
袁守一拄木桩,喘着粗气笑道:伢子,今日才知太极真能搬山!陈祖望抹把泥水,咧嘴:搬山不敢,搬土还行。
雨渐歇,云幕拉开,一弯残月悬在天际,像被水擦过的铜镜。
堤面灯火连成一条长龙,与脚下黄河并行。
陈祖望站在龙背之上,看徒弟们收拾工具,看村民们加固子堤,看月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那些影子起伏回旋,竟像在打一套巨大的集体太极。
他抬手,对月缓缓拉开定势,泥水从袖口滴落,却挡不住掌心那一点金光。
金光与月光相碰,像给整条大堤,盖了一枚滚烫的印章——印章上,刻着与,也刻着三十年来,从未熄灭的那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