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黄河大堤的柳梢,陈祖望已扛着两只粪桶站在晒谷场边。
木桶是昨儿杨村长领着人送来的,本是要按村规罚他挑三天粪肥,却被他笑着拦下:“罚就免了,这桶我留着有用。”
此刻桶里装的不是秽物,而是从河滩筛来的细沙,满满当当两桶,压得扁担微微弯着弧度。
“祖望这是犯了啥魔怔?”
蹲在场边抽烟的王老汉眯着眼,烟杆儿朝木桶指了指,“昨儿还跟村长呛着要护那铁牛,今儿倒扛着粪桶耍上了。”
旁边晒豆子的二婶子也搭话:“可不是嘛,前儿练那‘倒卷肱’把手心练得通红,这会儿又跟粪桶较劲儿,年轻人的心思真猜不透。”
陈祖望没理会众人的议论,双脚前后开立,左膝微屈,右足尖点地,正是太极“前趟拗步”的起势。
他深吸一口气,肩沉腰松,扁担顺着臂力轻轻颤了颤,桶里的细沙竟没晃出半粒。
随着脚步缓缓前移,右脚向前趟出半步,脚尖内扣,左腿随之跟进,两桶细沙在他腰间的旋拧劲儿里慢慢转成个圆,像是被无形的力道裹着,顺着步伐的弧线下沉、上浮,连桶沿都没沾着一星半点沙粒。
“这走的啥路数?跟踩棉花似的。”
王老汉把烟杆儿在鞋底磕了磕,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陈祖望越走越稳,步伐从慢到快,晒谷场的尘土被他踏得微微扬起,却始终沾不上裤脚。
两桶沙在他肩上仿佛生了根,不管是左拗步还是右拗步,桶身始终保持着水平,偶尔有风吹过,桶里的沙粒才轻轻打个旋,又被那股暗劲儿拢了回去。
练到日头当中,陈祖望才收了势。
他放下扁担,额角渗着细汗,手心那道“云手”疤痕泛着淡红,却不见半分吃力。
围过来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有几个半大孩子凑到桶边,伸手要去掀桶盖,被陈祖望笑着拦住:“小心洒了,这可是我的‘宝贝’。”
“祖望,你这天天扛着粪桶晃悠,到底练的啥功夫?”
杨村长挤进来,看着桶里纹丝不动的细沙,语气里带着好奇。
陈祖望拍了拍木桶,桶壁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笑道:“村长,您看这桶,圆底宽沿,扛在肩上就像把太极图扛在身上。前趟拗步讲究的是‘步随身转,身随腰动’,这桶里的沙就是我的‘秤砣’,能帮我找着腰上的劲儿。”
“啥劲儿?我看你就是瞎折腾。”人群里有人嘀咕,是村里的老拳师张老头。
他练了一辈子洪拳,最瞧不上这种“慢腾腾”的功夫,昨儿听说陈祖望拦着不让打捞铁牛,本就有些不满,这会儿见他拿粪桶当噱头,更是忍不住撇嘴:“功夫是打出来的,不是晃出来的。有本事露两手真的,别拿粪桶糊弄人。”
陈祖望也不恼,弯腰提起一只粪桶,手臂微屈,桶底朝下。
他深吸一口气,腰胯轻轻一沉,喝了声“起”,粪桶竟顺着他的臂力往上提了半尺,桶里的沙粒依旧纹丝不动。
接着他手腕一转,桶身在空中划了个弧,猛地向下一按——众人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粪桶稳稳落在地上,竟没溅起半点尘土,连桶底的细沙都没震散一粒。
“这……这是啥招式?”张老头蹭地站起身,烟杆儿都忘了拿。
陈祖望笑着说:“这叫‘击地锤’,太极里的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