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铁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死死盯着叶梦情刷拭的地方,嘴巴微张,忘记了呼吸。这完全颠覆了他几十年打铁生涯的认知!铁锈,尤其是这种被“红土”侵蚀过的、顽固无比的铁锈,只能用火煅烧后趁热用锤子暴力敲击剥离,或者用砂石一点点打磨,费时费力,效果还差。这酸水……竟然真能让铁锈变软脱落?!
不过几个呼吸间,叶梦情已经刷掉了碗口大小的一片锈层!痕、但质地相对坚实、呈现出一种暗沉青灰色的金属!虽然依旧老旧,却不再是“酥”的废铁!
“这……这……”孙铁指着那块新露出的金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猛地一步跨到木架前,几乎是粗暴地从叶梦情手里抢过那把锈锄和那个粗陶罐。
他先是凑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陶罐里醋液的味道,那股酸味刺激得他皱了皱鼻子。然后,他学着叶梦情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醋液倒在自己刚才敲击过、认为最“酥”的那块厚锈上。
“滋…滋…”
同样的反应立刻出现!锈层变深、变软,冒出暗红色泡沫!
孙铁迫不及待地抓起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刷,蘸了醋液,用力刷了上去!
“沙沙沙!”
大片的锈蚀被刮下,更多的暗红色泡沫涌出。当泡沫被抹开,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孙铁猛地抬起头,看向叶梦情,黝黑的脸膛因为激动涨得发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求知欲!他死死攥着那把锈锄和陶罐,仿佛抓着稀世珍宝,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这酸水……姑娘!这酸水到底是个啥?咋弄的?你告诉我!我……我拿东西跟你换!粮食?我还有点存粮!或者……或者我免费给你修锄头!修十把!不!二十把!”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常年与火炉铁砧为伴的粗粝汉子,此刻却像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光芒。这把锈锄的“重生”,仿佛让他看到了对抗这片诅咒之地、延续他铁匠生涯的一线曙光!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铜锣、安静站在叶梦情身后的林倾城,似乎被孙铁激动的大嗓门和突然靠近的动作惊扰到了。他憨厚的脸上露出警惕,猛地向前一步,挡在叶梦情和孙铁之间,瓮声瓮气地说:“酸……酸果果泡水!小姐姐……做的!不换!”他一边说,一边还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里的铜锣,像是在驱赶什么。
“咣当!”
铜锣边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木架上斜靠着的几根锈蚀铁条,发出一阵乱响,几根铁条稀里哗啦掉了下来。
“哎哟!”孙铁心疼地叫了一声,注意力被分散了一瞬。
叶梦情趁机上前,动作自然地从孙铁手中拿回了那把被刷掉部分锈层的锄头和那个粗陶罐。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无波:“孙师傅,酸水就是些烂果子泡的,不值什么。这锄头,还要麻烦你帮忙装个柄,修整一下刃口。我们刚来,粮食不多,你看……”她目光扫过草棚角落堆着的一些废弃木料,其中就有几根还算直溜、适合做锄柄的木棍,“用这些废料就行。”
孙铁此刻满脑子都是那神奇的“酸水”,哪里还在意什么报酬。他拍着胸脯,唾沫横飞:“行!行!包在我老孙身上!废料管够!姑娘你……你待会儿能不能……再让我看看这酸水?就看看!”他那双被炉火熏得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和渴望。
叶梦情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将锈锄和陶罐放在木砧旁。“先修锄头吧。”她说完,便拉着还在警惕地瞪着孙铁的林倾城退后了几步,示意他安静等待。
孙铁如获至宝,立刻抓起那把锈锄,小心翼翼地放在木砧上。他不再看叶梦情,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眼前这把“死而复生”的锄头上。他拿起一把相对完好的小铁锤和一把锋利的扁铲(凿子),开始小心翼翼地剔除锄头连接锄柄的铁套(銎部)里那些顽固的锈块和泥土。动作轻柔而专注,与他之前狂野的打铁风格判若两人。
“叮…叮…叮…”
细密的敲击声取代了沉重的锻打。锈块一点点被剥离,露出铁套内部原本的凹槽结构。孙铁的脸上充满了虔诚,仿佛在修复一件绝世珍宝。
叶梦情静静地看着,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凝重。昨夜擦拭时她就发现,这把锄头的材质,似乎并非普通的凡铁。此刻锈层被大量剥离,那种感觉更加清晰——锄身露出的青灰色金属,质地异常细密沉重,即使锈蚀了不知多少年,依旧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感。尤其是锄刃部分残留的几处尚未被锈蚀完全覆盖的线条,隐隐透着一股……冷冽的锋芒?这绝不像是一把普通农具!
她想起了昨夜在坑底感知到的那丝微弱的金属哀鸣。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就在这时,孙铁已经清理好了铁套,正拿起一根挑选好的硬木棍,削砍着准备嵌入銎部。他习惯性地拿起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用来润滑和防锈的动物油脂。
“等等。”叶梦情忽然开口。
孙铁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她。
叶梦情走上前,拿起那个装着醋液的粗陶罐:“用这个试试。”
孙铁眼睛一亮,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接过陶罐,将醋液小心地涂抹在木棍需要嵌入铁套的部分,以及铁套内部的凹槽里。
“滋…”细微的声音再次响起,接触醋液的木头表面和铁套内部残余的锈迹处冒出微小的气泡。孙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涂抹了醋液的木棍对准铁套凹槽,用力嵌入!
“咔哒。”
一声轻响,木棍严丝合缝地嵌入铁套之中!孙铁又用锤子在末端敲了一个木楔子加固。整个安装过程异常顺利,没有半点滞涩!要知道,以往处理这种锈蚀严重的农具,光是清理銎部锈泥和打磨木柄就费时费力,安装时更是经常因为锈蚀变形而卡住,需要反复修整。
“好!好得很!”孙铁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他拿起安装好木柄的锄头,掂量了一下,入手沉重趁手。接着,他走到砂轮旁(一个简陋的手摇砂轮,石质轮盘边缘磨损严重),准备打磨锄刃。
叶梦情再次递上了醋液罐。
孙铁这次没有任何疑问,接过罐子,将醋液淋在砂轮和锄刃需要打磨的地方。
“沙…沙…沙…”
孙铁摇动砂轮手柄,石轮转动,带着醋液的湿润,摩擦在锈蚀的锄刃上。这一次,效果更加惊人!
只见被醋液浸润的锈蚀层在砂轮的摩擦下,如同融化的蜡一般迅速脱落!不再是坚硬锈层被硬生生磨掉时产生的刺耳噪音和大量刺鼻粉尘,而是发出一种相对柔和的“沙沙”声,被磨下来的是一种暗红色的、带着酸味的糊状物!效率比干磨快了数倍不止!
不过片刻功夫,锄刃上覆盖的厚重锈层就被彻底磨去!一道长约半尺、宽约两指的青色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显露出来!
这道刃口并不完美,布满了岁月的凹痕和细小的崩口,但那些残留的、未被锈蚀完全吞噬的锋线,却如同沉睡的毒蛇睁开了冰冷的眼睛,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冷冽与……杀伐之气?!与锄头整体的农具造型格格不入!
孙铁停下了摇动砂轮的手,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把焕然一新的锄头。不,不能叫新,它依旧老旧,布满创伤。但此刻,它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废铁,而是仿佛被唤醒了沉寂的魂魄。那青灰色的金属锄身,那冷冽的刃口,在炉火的映照下,竟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暗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锋锐!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那道刃口。
“别碰!”叶梦情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警告。
孙铁的手指猛地顿在半空,距离冰冷的刃口只有毫厘之差。他愕然抬头,看向叶梦情。
叶梦情没有解释,只是走上前,从孙铁手中接过了这把浴“醋”重生的锄头。锄柄粗糙,但握在手中却异常沉稳,仿佛与她的手掌天生契合。锄身的冰凉感透过掌心传来,隐隐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脉动?像是沉睡的心脏在深渊中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次。
她目光落在锄柄末端靠近铁套的位置,那里,随着锈层被醋液剥落,显露出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印记——像是一道扭曲的闪电,又像是一柄折断的剑。
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顺着锄柄,悄然传递到叶梦情的手心。冰冷,锐利,带着穿越漫长时光的孤寂与不甘。
这把锄头……有秘密!它与昨夜坑底的气息,绝非偶然!
而一旁的孙铁,看着叶梦情握锄而立的身影,再看看那把仿佛脱胎换骨的锄头,又看看那个装着神奇“酸水”的粗陶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狂喜、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这家人,还有这酸水……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