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JY办的办公室是间靠窗的老房子,墙皮带着淡淡的霉斑,木质办公桌的边角被磨得发亮,上面摊着一叠供销社作业本和半瓶蓝黑钢笔墨水。张嘉豪跟着李主任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瞥见窗外电线杆上贴着“乡镇企业改制通知”的红底黑字海报,风一吹,纸角哗啦啦地响。
“坐。”李主任指了指对面的木椅,拿起张嘉豪上次送来的笔记,封面“JY小组”四个字的墨迹还带着点油印机的晕染,“这笔记我让教研室的老师看过了,知识点抓得准,尤其是那个‘口诀记忆法’,比咱们县教育局发的教辅还实用。”
张嘉豪刚坐下,木椅发出“吱呀”一声脆响。他没急着接话,而是从帆布书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草稿纸——那是印刷厂裁剩下的边角料,背面还印着半行食品包装的残字——上面用钢笔工整地写着合作方案。
“李主任,您说的认可,我特别感谢。”张嘉豪的声音沉稳,完全不像个13岁的少年,“如果JY办愿意统一采购,我可以给20%的优惠,但有两个条件。”
李主任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杯沿结着圈茶渍:“你说说看。”
“第一,预付款要付50%。”张嘉豪指尖点了点草稿纸,“印刷厂要采购油墨和纸张,工人也要加班,没预付款周转不开。第二,笔记封面必须标注‘JY小组编写’,这是我们小组的心血,不能白给。”
李主任眉头挑了挑,放下搪瓷杯:“你这小孩,倒挺懂生意经。20%优惠不少,但预付款50%,我们JY办没这先例。”
“李主任,”张嘉豪从书包里又掏出一叠纸,是JY小组8名成员的成绩单,“您看,我们小组成立才两个月,5个人冲进年级前20,最差的也从班级中游爬到了前十,这都是笔记的实际效果。”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改制海报上,“我舅舅的印刷厂正在改制,工人快下岗了,这笔订单能让5个工人保住工作,也算为镇上的就业出份力。”
这话正说到李主任心坎里。最近镇里天天提“下岗再就业”,他手头就压着好几份工人安置的报告。他拿起钢笔,在草稿纸上划了两道:“预付款可以给50%,但笔记里不能出现‘JY小组’的署名,得改成‘镇JY办推荐资料’,毕竟是官方采购,要规范。”
张嘉豪心里早有预案,他笑着摇头:“李主任,署名是为了让学生知道资料来源,也能倒逼我们保证质量。您要是担心规范,咱们可以在扉页加一行‘镇JY办监制’,这样既合规,也不埋没我们小组的付出。”
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蓝黑墨水洇出一个小点儿。李主任盯着笔记样本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行,就按你说的来。5000份,每份16元,预付款4万元,今天签协议,三天后交货。”
“成交。”张嘉豪伸手,和李主任粗糙的手掌握了握。
手写协议用的是供销社特制的合同纸,边缘带着锯齿状的花纹。李主任一笔一划地写着条款,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bp机“滴滴”声凑在一起,透着股2000年特有的烟火气。张嘉豪看着“镇JY办监制、JY小组编写”的字样落在纸上,心里松了口气——这不仅是一笔订单,更是官方给的“护身符”,以后谁再质疑笔记的合法性,这张纸就是最好的证明。
离开JY办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张嘉豪骑着自行车往印刷厂赶,车筐里装着刚签好的协议,风一吹,纸张边角轻轻拍打着手腕。路过镇口的供销社时,他进去买了两斤苹果,打算给印刷厂的工人们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