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在八道金丹威压下如琉璃般寸寸龟裂，骨板炸开的脆响密集如暴雨。王小仙三人身形一晃，险些从半空跌落。
“宋师兄这欢迎仪式，倒是别致得很。”王小仙咧嘴，脸上痞笑不减，左手却已悄然按在凌无双肩头，一缕灰白道韵悄无声息渡入——那是因果印中残余的幽冥之力，虽不能疗伤，却可暂时稳住凌无双濒临崩溃的气脉。
宋玉书折扇轻摇，温润笑容如春风拂面：“王师弟莫怪，问心台乃宗门重地，历代真传皆须过此关。为兄等在此守候，只是奉命行事。”
他话音未落，身后七名真传已同时踏前一步。
七人年龄、气质各异。有须发皆白的老者闭目不语，指尖一枚铜钱滴溜溜旋转；有红衣女子怀抱古琴，琴弦无风自动；有黑袍少年背负重剑，剑鞘嗡嗡震鸣……八人各占一方，虽未结阵，可气息隐隐相连，竟将整片天空都封锁得水泄不通。
这是真正的下马威。
若王小仙真是靠运气或诡计得来的真传令，此刻在这八人威压下，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可王小仙偏偏站得笔直。
他掌心的青铜令牌此刻泛起温润古光，与八人威压隐隐对抗。令牌内那道玄真人的一缕道韵虽淡，却如定海神针般护住他周身三尺，让那如山的威压无法真正临身。
“问心台在何处？”王小仙抬头，目光扫过八人，“小弟初入真传，不懂规矩，还望师兄们指点。”
“不急。”宋玉书折扇轻点，一道青色剑气自扇尖射出，在空中凝成一道门户虚影，“问心台乃心念所化，无固定方位。王师弟只需踏入此门，试炼便算开始。”
那门户高三丈，宽两丈，边缘缭绕着青色剑气。门内景象模糊不清，似有云雾翻涌，隐约可见一道道扭曲的人影在其中挣扎、嘶嚎。
“心念所化？”王小仙盯着门户，突然笑了，“也就是说，进去之后会遇到什么，全看小弟心里有什么？”
“正是。”宋玉书点头，“问心问心，问的是本心。王师弟心中若无愧，自然无惧。”
“那若小弟心里有愧呢？”王小仙眨眨眼。
八名真传齐齐沉默。
良久，那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睁眼，声音沧桑如古钟：“心中有愧，问心台便是炼狱。轻则道心受损，修为倒退；重则神魂俱灭，沦为台上又一具枯骨。”
他说着，指尖铜钱轻轻一弹。
铜钱飞入门户，门户内景象骤然清晰了一瞬——那是一片白骨堆积的荒原，无数修士的骸骨跪伏在地，面容扭曲，仿佛死前承受着莫大痛苦。荒原中央立着一座九层石台，台顶悬浮着一枚血色眼珠，正缓缓转动，俯瞰众生。
“问心台立宗千年，台上枯骨……已逾三百具。”老者收回铜钱，重新闭目，“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可惜……心不正。”
王小仙盯着那片白骨荒原看了三息，突然迈步。
“老大！”凌无双急忙拽住他衣袖，声音嘶哑，“你伤势未愈，现在进去太危险了！”
“放心。”王小仙拍拍他肩膀，笑容灿烂，“小弟心里干净得很，顶多就是贪财好色、爱占便宜，算不上大恶。问心台再厉害，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就把小爷炼了吧？”
他说得轻巧，可凌无双和苏清寒都听出了话里的决绝。
真传令在手，今日这问心台，不过也得过。否则就算回了宗门，也会被这八位真传压得抬不起头，真传之位形同虚设。
“王师弟请。”宋玉书侧身让开道路，折扇轻点门户，“记住，问心台上无岁月。外界一炷香，台上可能是十年、百年。撑得住便撑，撑不住……就喊‘认输’。为兄等会第一时间将你拉出来。”
“认输？”王小仙咧嘴，“那多没面子。”
话音落，他已一步踏入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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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门户的刹那，天地骤变。
不是荒原，不是白骨，而是一片茫茫雾海。雾气灰白浓稠，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神识探出都会被雾气吞噬。王小仙只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耳畔传来万千低语，有哭嚎、有咒骂、有诱惑、有威胁……无数声音交织，直往识海里钻。
“装神弄鬼。”王小仙冷哼一声，眉心三色因果印骤然亮起。
印光如灯，照亮周身三尺。灰白雾气触及印光，如冰雪般消融，露出下方景象——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沼泽。沼泽中泡着无数尸骸，有修士、有凡人、甚至有妖兽，每一具尸骸都睁着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
“这是……葬仙崖底？”王小仙瞳孔微缩。
可随即摇头。不对，葬仙崖底的怨气比这浓郁百倍，且那些怨灵是真实存在的。而眼前这些尸骸，气息虚浮，更像是……幻象。
“心念所化……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问心台会挖掘试炼者内心最深的恐惧或愧疚，将其化为幻境。小爷最怕的……是死在葬仙崖底，变成这些怨灵中的一员？”
话音刚落，沼泽中的尸骸齐齐动了。
它们挣扎着从泥沼中爬出，拖着残缺的身躯，如潮水般涌向王小仙。每一具尸骸口中都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
“还我命来……”
“你害死了我……”
“留下来陪我们……”
尸骸越聚越多，眨眼间已汇聚成百上千。它们身上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指甲如利刃般抓向王小仙面门。
“滚！”
王小仙低喝，因果印光芒大盛。三色光华凝成一道环形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嗤嗤嗤——”
尸骸触及光华，如蜡般融化。可融化的尸骸化作更多灰白雾气，重新凝聚成新的尸骸，再度扑来。源源不绝，仿佛永无止境。
“没完没了？”王小仙眉头皱起。
他尝试催动道种，想用“因果窃取”或“嫁接”之法破解幻境，可道种在幻境中竟运转滞涩，仿佛被某种规则压制。
“问心台内，禁一切神通，唯本心可恃。”一个苍老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王小子，你若过不了这关，就真得留在这儿陪这些尸骸了。”
这声音……是尸冥老人？
不对，尸冥老人的残魂已经消散。这应该是问心台根据他记忆中的声音，模拟出的“心魔”。
“老爷子您就别添乱了。”王小仙咧嘴，索性盘膝坐下，任由那些尸骸扑来，“不就是幻境么？小爷见过的幻境，比这凶险的多了去了。”
他闭上眼，不再理会那些尸骸的撕咬、抓挠。尸骸的利爪触及他身体，却如幻影般穿透而过——果然，这些只是幻象，只要心智坚定，便伤不到分毫。
可事情没那么简单。
尸骸的攻击虽无效，可它们发出的嘶吼、散发的怨念，却如实质般冲击着王小仙的神魂。无数惨死画面在识海中闪现：有葬仙崖底那些万年怨灵，有蚀骨卫被债印反噬时的凄厉惨嚎，甚至还有……当初在外门时，被他“碰瓷”坑过的那些同门。
“王小仙，你克扣我丹药时，可想过今日？”
“那枚筑基丹本该是我的！”
“你这种败类，也配当真传？！”
怨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真实。王小仙额头渗出冷汗，眉心因果印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这是心神动摇的征兆。
“闭嘴！”
他突然睁眼，眼中闪过狠色。
不是对幻境，而是对自己。
“小爷是贪财，是爱占便宜，可从未害人性命！蚀骨卫要杀我，我反杀他们，天经地义！葬仙怨灵是万年积累，与小爷何干？至于那些同门……”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修行路上，资源有限。他们争不过我，是他们本事不济。小爷靠脑子吃饭，不偷不抢，问心无愧！”
话音落下，识海中那些怨恨声音骤然一滞。
紧接着，如潮水般退去。
尸骸幻象也随之消散，沼泽重新化作灰白雾气。雾气翻涌间，前方缓缓浮现出一条石阶。
石阶蜿蜒向上，尽头隐没在雾气深处。
“第一关……过了？”王小仙站起身，拍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咧嘴一笑，“问心问心，原来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