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尘归尘
那拳头大小的孔洞，像一枚镶嵌在巨大蓝金色金属囚笼上的奇异眼睛。边缘流淌着温润、新生的光泽，与周围依旧狰狞蠕动、试图反扑的紫黑色锈蚀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孔洞深处，那点纯净的蔚蓝光芒，如同被囚禁万年的星辰终于窥见了罅隙中的天光，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坐标，而是透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悸动。
老烟枪的身体，就软软地伏在孔洞边缘。他那条枯槁的左手无力地垂着，手腕处被自己咬开的伤口，依旧在汩汩地涌出温热的、带着铁锈腥甜的生命之流。鲜血，这最原始的生命印记，如同无声的祭品，浸润着光滑的孔洞边缘，顺着那蓝金色的金属表面，蜿蜒流淌，丝丝缕缕地渗入孔洞深处，向着那点蔚蓝光芒汇聚。
血线蜿蜒，如同一条暗红的、通往灵魂深处的桥梁。
死寂。只有星尘熔炉在远处传来的低沉嗡鸣，如同大地深处亘古的叹息。老烟枪的胸膛已不再起伏，那张沾满血污油泥、灰败如纸的脸上，最后定格的表情却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和解脱。他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空洞地倒映着孔洞深处那点微光，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看到了答案。
十几米外，胖子庞大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覆盖在他皮肤下最后那点如同风中残烛的橙黄光芒，在刚才金蓝漩涡的恐怖吸力下被硬生生剥离，此刻仿佛彻底熄灭。他熔金般的瞳孔深处，那点象征桶核本源的余烬光点，彻底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灯芯，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暗。口鼻间溢出的鲜血似乎也停滞了，只剩下破碎的、带着粘液阻塞音的微弱呼吸，如同破旧风箱最后残存的节奏，断断续续，随时可能彻底断绝。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绝望与微弱希望交织的瞬间。
孔洞深处。
那点纯净的蔚蓝光芒，在老烟枪鲜血无声的浸润下，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
不再是坐标的恒定，不再是烙印的冰冷。那是一种如同初生心脏般、带着迟疑和试探的搏动。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真实存在。
嗡…嗡…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脉动，顺着老烟枪鲜血流淌的轨迹，顺着那蓝金色的金属脉络，极其缓慢地、如同初融的冰水，从孔洞深处向外扩散开来。
这脉动，触碰到孔洞边缘那光滑流淌的蓝金色泽。
瞬间！
那温润的新生光泽如同被注入了灵魂！不再仅仅是金属的反射，而是从内部透出了真正的、如同活水般的蓝金色辉光！这辉光迅速蔓延，沿着孔洞边缘向外扩散，所过之处，那些狰狞蠕动、试图反扑覆盖的紫黑色锈蚀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天敌，发出无声的哀鸣，疯狂地退缩、消融！
这光芒的蔓延速度越来越快！如同燎原的星火！它沿着巨大的圆柱体囚牢表面，沿着那些被金蓝漩涡修复后变得坚韧稳定的裂痕边缘，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蓝金色的辉光如同潮水，冲刷着污秽！光芒所及，厚重的紫黑色锈蚀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黑暗，大片大片地崩解、剥落、化为虚无！露出了下方越来越广阔、越来越纯净的蓝金色金属本体！
整个巨大的“薯片桶”囚牢，正在从内部被点亮！被净化！
这变化并非无声。一种低沉而宏大的、仿佛来自远古星空的嗡鸣，开始从这巨大的金属造物内部响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撼！这声音不再是腐朽的呻吟，而是某种庞大造物从漫长沉睡中被唤醒的轰鸣！
嗡——！！！
核心区域那些原本狂舞扭曲、如同巨蟒骨骼般的锈蚀管道，在这蓝金辉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抽走了支撑的腐肉，纷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停止了舞动。管道表面覆盖的厚重锈蚀层大片大片地剥落、塌陷，露出了底下同样被蓝金辉光渗透、开始焕发新生的金属结构！
整个空间都在震动！不是毁灭的震颤，而是新生的悸动！
孔洞边缘，老烟枪那流淌的鲜血，似乎成了这净化与唤醒仪式的最后催化剂。当那蓝金色的辉光蔓延到他手腕伤口处时，光芒微微一顿，随即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带着一丝…悲悯的叹息。那汩汩涌出的温热血流，竟在蓝金光芒的包裹下，缓缓地止住了。伤口边缘的皮肉，在蓝金光芒的抚慰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非自然的愈合趋势，虽然无法挽回生命，却仿佛在给予这具枯槁残躯最后的体面。
嗡鸣声达到了顶点！
巨大的圆柱体囚牢，此刻已完全被纯净而璀璨的蓝金色辉光所笼罩！它不再是一个覆盖着腐朽锈蚀的冰冷囚笼，而像是一枚被精心擦拭、重新点燃的星辰引擎！表面光滑如镜，流淌着如同液态黄金与星河混合的奇异光泽，散发出一种冰冷精密与浩瀚温暖交织的磅礴气息！
孔洞深处，那点纯净的蔚蓝光芒，也在这蓝金囚牢被彻底点亮的同时，骤然明亮到了极致！它不再是一个点，而像是一颗被释放的、微缩的恒星胚胎！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蔚蓝光束，毫无阻碍地、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疲惫，猛地从那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中激射而出！
光束的目标，并非星辰，并非熔炉，而是——
十几米外，躺在冰冷岩地上，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的陆辰的…身体！
这道蔚蓝光束，比林薇的光尘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带着一种属于陆辰自身的、独一无二的精神烙印气息！冰冷秩序的外壳下，是历经囚禁与磨砺后更加坚韧、更加复杂的灵魂内核！
光束的速度快如闪电，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
噗！
一声轻响。
光束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陆辰的眉心！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不见。
陆辰那具如同破麻袋般瘫软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幅度之大，几乎要将他整个身体弹离地面！他原本灰败死寂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极其强烈的痛苦痉挛！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
“呃…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从地狱深处挣脱出来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挤出。这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灵魂被强行塞回躯壳的剧烈不适和撕裂感。
紧接着，陆辰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他枯槁的手指痉挛般地抓挠着身下冰冷的岩地，指甲在坚硬的岩石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意识…如同无数破碎的镜片，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重组。
冰冷的钢铁…无休止的锈蚀…令人窒息的禁锢…还有那一点穿透一切黑暗、冰冷却带来唯一慰藉的蔚蓝坐标…林薇…胖子…老烟枪…废品站…金砖…薯片…前世背叛的烈焰…今生重燃的野心…
无数混乱、尖锐、痛苦、温暖、冰冷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意识的堤坝！它们互相撕扯、碰撞、融合，带来如同灵魂被凌迟般的剧痛！
“啊——！！！”
陆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漆黑，而是如同宇宙星云爆炸后的遗迹，充满了混沌、迷茫、撕裂的痛苦，以及一种刚刚挣脱无尽深渊、尚未适应光明的脆弱。无数细微的、如同电路过载般的蔚蓝电弧，在他眼底疯狂地闪烁、跳跃，那是属于他自身、被林薇烙印唤醒、又被囚牢磨砺过的精神力量在失控地奔涌！这光芒冰冷、锐利，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伤。
他的目光，毫无焦距地在昏暗的陨坑穹顶上游移了片刻，仿佛在努力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脱离了那片永恒的黑暗。
然后，这双充满痛苦电弧的眼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
视线，扫过远处熔炉接口中心那片稳定旋转、散发着温暖纯净能量的幽蓝星尘核心。
扫过周围扭曲断裂、覆盖着剥落锈迹的巨大金属管道。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个巨大的、此刻正散发着纯净璀璨蓝金色辉光的圆柱体上。那个囚禁了他不知多久的“薯片桶”，那个刚刚将他意识释放出来的地方。
陆辰混沌痛苦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深刻的、如同烙印般的悸动和…后怕。
紧接着，他的视线，顺着那巨大圆柱体光滑的表面下移。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趴在巨大囚牢底部、孔洞边缘的身影。
那个穿着破烂工装，后背一片狼藉的暗红，一条手臂无力垂落，手腕处残留着暗红血迹的身影。
那个…将最后的生命之血，浸润在囚牢孔洞边缘，为他打开了这扇生门的…老烟枪。
嗡——！
陆辰眼底疯狂闪烁的蔚蓝电弧，如同被投入了滚油，骤然狂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暴怒以及撕裂心肺般剧痛的冰冷洪流，瞬间席卷了他刚刚回归的、脆弱不堪的意识！
老烟枪？！
那张灰败、平静、如同燃尽枯木般的脸，死死地烙进了他的瞳孔！
“呃…嗬…”陆辰喉咙里发出更加剧烈、更加痛苦的破音。他挣扎着，用枯槁的、布满青筋的手臂，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试图抬起头，看得更清楚一点！
身体如同散了架，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抗议。后背那被星尘能量轰击的焦黑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再次崩裂，传来钻心的灼痛。但他不管不顾！混沌痛苦的眼神死死地钉在老烟枪那毫无生气的身体上！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在废品站里沉默地分拣着破铜烂铁、用粗糙的手掌递给他半个冷馒头的老烟枪！
那个在五金厂被黑势力砸场时，默默挡在他身前、挨了闷棍也不吭声的老烟枪！
那个在他前世记忆里，早已模糊在时代尘埃中的、无足轻重的下岗老工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岩浆般的暴怒，从陆辰的灵魂深处炸开！他眼底的蔚蓝电弧疯狂闪烁，几乎要撕裂眼眶！他想咆哮，想质问，但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嗬嗬声。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就在这时！
嗤——！
一道冰冷、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和绝对秩序感的蔚蓝光尘，如同穿越了无尽星云的叹息，从遥远的、未知的彼端投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