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酸雨、防空洞(1 / 2)

第三十二章酸雨、防空洞

山顶的风裹着燃烧金属的焦糊味和刺鼻的硝烟,像无数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陆辰“下山!找遮蔽!”的命令砸进凝固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落地的重量。

“下…下山?!”胖子孙大富的肉脸瞬间褪尽血色,短粗的手指哆嗦着指向担架上毫无知觉的老吴,声音劈了叉,“吴哥这…这模样,抬着走盘山路?酸雨下来咱们全得化成白骨汤!骨头渣子都留不下!”他肥硕的身体下意识往相对完好的直升机尾翼残骸后缩了缩,仿佛那扭曲的金属能挡住即将到来的腐蚀性暴雨。

林薇没说话,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气象站门框,沾满血污和泥浆的手指死死抠进朽木的门框缝隙里。工程师的思维在绝望的冰海中疯狂运转,精密计算着冰冷的数字:下山最陡峭的盘山路,负重抬着伤员,最快也要四十分钟。酸雨倒计时还剩五十七分钟。更致命的是,老吴后颈那被羊肠线勉强缝合、暴露在外的巨大伤口,一旦接触强腐蚀性的酸雾,组织会在十秒内发生液化性坏死,血管、气管穿孔几乎是必然。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急速扫过平台——燃烧殆尽的直升机骨架在稀薄的晨光下泛着冷硬而不祥的光泽,铝制蒙皮虽然扭曲变形,却奇迹般地保留了几片相对完整的区域。

“用机舱壳!”林薇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像离弦的箭猛地冲向那堆冒着青烟的残骸,“拆!拆舱门!当担架!当盾牌!”

陆辰眼底瞬间爆出慑人的精光。无需任何废话,他手中那根带着尖锐茬口的钢筋已如毒蛇般精准插入主驾驶舱门严重变形的铰链缝隙。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手臂和肩背的肌肉在破烂衣衫下虬结贲张,钢筋在金属的哀鸣中弯成了弓形!

“胖子!顶住!”陆辰的吼声带着撕裂感。

孙大富一个激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用他肥胖的身躯死死顶住因受力而剧烈摇晃的机身。眼镜咬着牙,不顾自己血肉模糊、指骨可能已经骨折的右手,用左手颤抖着摸索到最后一颗深陷变形的螺栓,用一把从尸体上捡来的瑞士军刀中的螺丝刀头,一点一点、艰难无比地拧动。

“嘎吱——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终于响起。沉重的、布满烟熏火燎痕迹的舱门被陆辰和林薇合力从扭曲的框架上硬生生撕扯下来!

“滴答。”

第一滴浑浊的、带着明显刺鼻气味的雨点,精准地砸在舱门旁边一根烧焦的旋翼残骸上。瞬间,被击中的地方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白烟,一个针尖大小的、边缘焦黑的蚀孔清晰可见。

“跑!”陆辰的咆哮如同炸雷。四人合力抬起沉重的舱门,将昏迷的老吴像保护最脆弱的珍宝般安置在上面,铝板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滚烫的身体。他们如同被死神追赶的猎物,跌跌撞撞冲进那条被酸雨迅速打湿、变得泥泞不堪的下山小道。

酸雨追着他们的脚后跟,无情地冲刷着裸露的山石和泥土。每一次雨点落下,都伴随着“滋滋”的轻响,腾起一小股呛人的、带着硫磺和硝酸气味的黄色烟雾。抬在手中的铝制舱门盾牌,承受着越来越密集的撞击,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如同爆豆。光滑的铝板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坑坑洼洼,无数细小的蜂窝状蚀坑迅速蔓延,雨水汇聚在凹坑里,加速着腐蚀的过程。

盘山小道在酸雨的冲刷下彻底变成了滑溜溜的泥浆陷阱。胖子第三次脚下一滑,沉重的舱门猛地一歪,他整个人“噗通”一声狠狠摔进黏稠冰冷的泥浆里,糊了满头满脸。他挣扎着,像一头陷入沼泽的河马,发出窒息的呜咽。眼镜的破镜片在刚才的奔跑中彻底脱落,高度近视的双眼失去了焦点,世界在他面前只剩下模糊晃动的色块和刺鼻的气味。每一次颠簸,担架上的老吴都发出无意识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哼,从他伤口渗出的温热鲜血混合着不断溅落的酸雨,在铝板上蜿蜒流淌,蚀刻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褐红色沟壑。

“不行了…真不行了…喘…喘不上气了…”胖子瘫在冰冷的泥水里,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架濒临散架的老旧风箱。他勉强抬起沾满泥浆的手臂,指向下方被浓重雨雾和酸烟笼罩的山坳深处,“那…那边…有个防空洞!大跃进时候…老矿工挖的!我…我上次来收废铁…听…听他们吹牛说的!应…应该还在!”

陆辰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方向凝神望去。陡峭的、植被稀疏的山体斜坡下方,在一片疯长的藤蔓和荆棘掩映下,隐约可见半扇几乎被锈迹完全吞噬的厚重铁门。门楣上方,斑驳脱落的红漆勉强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大字:“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在冰冷的心底燃起,旋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扑灭。那扇沉重的铁门上,挂着一把足有海碗大小的老式黄铜挂锁。锁身布满绿锈,锁眼更是被经年累月的锈蚀彻底堵死,变成了一个毫无缝隙的实心铁疙瘩。

“让开!”林薇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陆辰,扯下自己早已散乱、沾满血污泥浆的发圈,手指灵活地拧开金属扣头,竟从里面抽出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却异常坚韧的钢琴丝!她沾满泥血的手指此刻稳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钢丝如同拥有生命般,被她灵巧地探入那锈死的锁孔深处,手腕极其轻微却精准地搅动、试探。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酸雨落在铁门上“嗤嗤”作响的声音。

五秒。仅仅五秒。

“咔哒!”

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咬合声在雨幕中响起,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巨大黄铜锁,竟然应声弹开!

“我爸…以前是红星锁厂技术标兵。”林薇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对记忆中的父亲低语。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腐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如同尘封了半个世纪的幽灵,扑面而来。黑暗幽深的洞内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型生物惊慌逃窜的声响。

防空洞内部空间不大,目测不足三十平米。地面散落着朽烂发霉的麻袋碎片和几个锈迹斑斑、看不出原貌的空铁桶。冰冷潮湿的空气几乎凝滞。然而,墙角一个被厚厚军绿色防雨布包裹着的、凸起的长方体轮廓,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眼镜第一个反应过来,像饿狼扑食般冲了过去,颤抖的手指抓住防雨布边缘猛地一扯!

斑驳的绿色铁皮外壳,布满划痕的铭牌上清晰地铸着“东风195型柴油发电机”!希望的曙光似乎第一次真正照亮了这个阴暗的洞穴!

“有救了!有救了!”眼镜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几乎要哭出来。他颤抖的手指下意识摸向发电机侧面那个冰冷的启动摇柄,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和表情同时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燃油…”他干涩的喉咙挤出两个字。手电光柱死死钉在发电机侧面那个小小的圆形油量表上——泛黄的玻璃表盘下,那根纤细的指针,正绝望地、纹丝不动地死死钉在鲜红的“E”(Epty)刻度上。

希望之光,再次被无情掐灭。

“滴答。”又一滴浑浊的酸雨穿透门缝上方被腐蚀扩大的缝隙,精准地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瞬间腾起一小股白烟,蚀出一个小小的、却深不见底的坑洞。这声音像死神的倒计时。

陆辰猛地扭头看向瘫在地上的胖子,眼神锐利如刀:“那个老矿工!他还说过什么?关于这里!任何细节!”

胖子茫然地摇头,脸上肥肉因为恐惧而抖动。突然,他像是被电击般猛地一颤,肥硕的手指指向洞内深处靠近矿区平面图的那面墙:“他…他说…说这洞子后面有条废道!早塌了…但…但他说…说这洞子通着山腰的旧矿办!矿办旁边的小仓库里…有…有…”他的话被陆辰粗暴地打断。

陆辰已经像猎豹般窜到墙边,一把撕下那张糊在墙上、早已被潮气浸得发黄发脆的矿区平面图。布满霉斑的图纸在手中展开,手电光下,一条用虚线特别标注的、几乎被忽略的通道,清晰地连接着他们所在的“3号防空掩体”和山腰位置标注的“第三矿务办公室及附属仓库”!

“胖子留下!守着老吴和发电机!”陆辰的声音不容置疑,他迅速撕下自己破烂衬衫的下摆,将手掌缠紧,“眼镜!跟我去矿办!找燃油!”

“我也去!”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她迅速从角落捡起一根手臂粗细、一端已经锈蚀成尖刺的生锈铁管,紧紧攥在手里。她没有看陆辰的眼睛,视线死死锁定在担架上老吴苍白如纸的面孔。他颈后覆盖的纱布边缘,正缓缓渗出淡红色的、混合着组织液的液体——防空洞内弥漫的酸雾,已经开始侵蚀他脆弱的伤口了。

盘山路在持续的酸雨冲刷下彻底变成了浑浊的泥石流。陆辰和林薇抓着岩缝里顽强生长的树根和凸起的岩石,几乎是半滑半爬地向山腰的矿办位置移动。橡胶鞋底在酸性的泥浆中发出“滋滋”的溶解声,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滑脱感。雨幕厚重得像一堵墙,远处的第三矿务办公室几排低矮破败的平房,在雨雾中影影绰绰,窗户全被厚厚的木板钉死,像一座被遗弃的鬼屋。

“门锁着!”林薇抹开糊在脸上的雨水和泥浆,手电光柱照在仓库小门那把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挂锁上。锁身不仅粗壮,锁眼更是被某种灰白色的物质彻底灌满封死,硬得像石头——显然是被人用水泥故意封死的!

陆辰眼神一冷,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全身力量瞬间爆发,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向那扇看似腐朽的木门!

“嘭!咔嚓——轰隆!”

腐蛀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应声碎裂出一个大洞!碎裂的木屑飞溅,两人重心不稳,狼狈地滚进一片黑暗、积满厚厚灰尘的室内。浓重的霉味和尘埃呛得人直咳嗽。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划破黑暗,急促地扫过积满灰尘的破旧桌椅、倾倒的文件柜,最终,两道光柱几乎同时定格在墙角——两个约半人高、锈迹斑斑的圆柱形铁皮柴油桶!

希望的火焰刚刚燃起,瞬间就被现实扑灭。陆辰冲过去,双手抓住一个油桶的提手,奋力摇晃。桶身沉重,里面却发出空洞的、液体稀少的晃荡声。他迅速拧开桶盖上的小旋塞——一滴浑浊粘稠、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油渣缓缓滴落。另一个桶的情况更糟,几乎轻飘飘的。

“那边!”林薇的手电光扫向仓库里间一个敞着门的储藏室。光线照亮了靠墙的铁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十个蒙尘的深棕色玻璃瓶。她心头一跳,立刻冲了过去。脚下却猛地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住!

“噗通!”

林薇重重摔倒在地,手电筒脱手飞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滚了几圈,光柱斜斜上移,照亮了她绊倒的源头——

一具穿着麦卡伦公司深灰色工装的男性尸体,仰面躺在储藏室门口。尸体显然死亡多时,皮肤呈现出灰败的蜡像质感。致命伤在颈部,一道极其精准、深可见骨的刀口横贯咽喉,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和断裂的血管早已凝固成墨黑色。尸体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里死死攥着一个约拇指大小的银色金属小瓶。瓶身标签上,一个简洁而冷酷的闪电标志下方印着一行英文小字:“Neuro-Interfahibitor-typeVII”。

“神经插管抑制剂…七型…”林薇强忍着胃部的翻腾,低声念出标签上的字,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她掰开尸体冰冷僵硬的手指,将那枚冰凉沉重的金属小瓶抠了出来。同时,她注意到尸体左胸口袋微微鼓起,露出半截透明的塑封卡片。

陆辰已经无声地靠近,他蹲下身,小心地抽出那张卡片。是一张标准尺寸的门禁工牌。照片上是一个面容瘦削、眼神阴鸷的亚裔男子,姓名栏清晰地印着“K.watanabe”(渡边K.),部门则是“坠鹰行动组后勤支援”。陆辰的目光落在工牌背面——那里被人用黑色油性笔潦草地画着一个指向右上方(正是防空洞方向)的箭头,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b计划安全屋”。

“胖子捡到U盘那架直升机上的后勤人员…”陆辰的声音低沉冰冷,眼神锐利如刀,“被灭口了。内讧?还是清除痕迹?”

就在这时,林薇重新拾起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尸体因摔倒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一条细细的金属链滑出,链子末端挂着的并非常见的士兵身份牌(狗牌),而是一块稍小、边缘更锋利的军牌。牌面上蚀刻的不是姓名编号,而是一串冰冷的、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编码:

00000

“是薇…林薇的拼音二进制!”眼镜的声音带着极度震惊的颤音从破碎的门口传来。他竟然也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地跟了过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没有镜片的空镜框,死死盯着军牌上那串数字,声音拔高了八度,“L-I-w-E-I!LIwEI!这人是冲你来的!林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