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U盘与工程师的眼泪
山顶的风，裹挟着燃烧金属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冰冷地舔舐过每一寸皮肤。朝阳的金光刺破稀薄的硝烟，落在气象站平台狼藉的残骸上，将扭曲的直升机骨架拉出长长的、狰狞的阴影。燃烧的余烬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如同地狱之火的余韵。
陆辰半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粗糙的掌心紧紧包裹着老吴那只冰凉的手。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在他指尖下如同游丝般顽强地搏动，每一次细微的跳动，都像撞击在他紧绷的心弦上。林薇瘫坐在血泊边缘，沾满血污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膝上，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过度专注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着她，额头的伤口和后背的剧痛此刻才迟钝地传来，但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老吴后颈那被自己用羊肠线强行缝合、依旧被纱布厚厚覆盖的恐怖创口，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被刚才那场与死神搏斗的手术抽走了大半。
眼镜背靠着锈蚀的风速仪基座，抱着那个屏幕碎裂的通讯器，身体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鹌鹑。破碎的镜片后，那双眼睛失神地望着山下密林深处那第三架直升机坠毁升起的滚滚浓烟，嘴唇无声地哆嗦着，仿佛还在承受着爆炸冲击波的余震。
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突然！
“呜……呜哇哇哇……陆哥！陆哥——！”
一阵由远及近、撕心裂肺、带着巨大恐惧和劫后余生狂喜的哭嚎声，猛地从气象站下方那条通往矿洞的金属阶梯深处传来！那声音如同破锣，穿透了山顶的寂静！
是胖子！孙大富！
陆辰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林薇和眼镜也如同被电流击中，瞬间从各自的虚脱和呆滞中惊醒！
只见阶梯下方的黑暗中，一个肥胖的身影如同滚地葫芦般，手脚并用地疯狂向上攀爬！孙大富浑身是泥，衣服被荆棘刮得破烂不堪，脸上糊满了泥浆、汗水和鼻涕眼泪的混合物，肥硕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一边哭嚎着，一边连滚爬爬地冲上平台，看到陆辰三人和地上生死不知的老吴，哭声更是拔高了一个八度，几乎是扑爬着冲了过来！
“陆哥！眼镜！林工！老吴！呜呜呜……你们还活着！太好了！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们都被炸成渣渣了……”胖子扑到近前，看着老吴身下那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泊和青灰的脸色，哭声一滞，巨大的恐惧再次涌上，“老吴……老吴他……”
“还活着！暂时！”陆辰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胖子！你怎么上来的？矿洞不是炸了吗？”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胖子那副狼狈到极点却奇迹般生还的模样。更重要的是，胖子此刻虽然惊恐万状，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混杂着后怕和巨大发现的奇异光芒！
胖子被陆辰的目光看得一个激灵，哭声戛然而止，随即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语无伦次地、带着哭腔飞快地讲述起来：
“我……我按陆哥你说的……往东南跑……带着那破伞尖信标……那玩意儿……滋滋响……我……我怕得要死啊！躲躲藏藏……结果……结果摸到地方一看……空的！全他妈是假人！破帐篷！糊弄鬼呢！”胖子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愤怒，“我刚……刚偷听到他们无线电……说……说矿洞要炸……要把你们全埋了……我……我当时腿都软了！就想跑回来报信……可……可没跑多远……就……就听见后面‘轰隆’一声！天塌地陷啊！地都在抖！我……我以为你们……”
胖子说到这，巨大的恐惧让他再次哽咽起来，肥硕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然后呢？”陆辰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胖子的哭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这矿洞的紧急通道出口在山顶气象站！你怎么可能从爆炸的矿坑里出来？”
“我……我没从矿坑出来！”胖子猛地摇头，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后怕和一丝……诡异的庆幸，“爆炸……太……太猛了！我……我被震趴下了……前面……前面炸塌下来的石头……把我……把我埋……埋了大半截！差点……差点就嗝屁了！”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沾满泥土的胸口，“等我……等我从石头缝里……像蚯蚓一样……爬……爬出来……天……天都快亮了……我……我听见这边……有……有飞机响……还有爆炸……我……我就……就顺着声音……连滚带爬……往这边跑……结果……结果半山腰……碰……碰上了这个！”
胖子猛地从自己那件几乎成了破布条、沾满泥浆的夹克内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U盘！U盘的尾部，蚀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线条凌厉的鹰隼俯冲图案！鹰隼的利爪下，抓着一道断裂的闪电！
坠鹰！
这个标志，陆辰在埃里克·万斯工牌芯片的深层数据碎片中见过！是麦卡伦内部一个极其隐秘的行动部门代号！代表着最高级别的秘密行动和……清洗！
“哪来的？！”陆辰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一把夺过U盘！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毒蛇。
“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胖子指着山下密林深处那第三架直升机坠毁的方向，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捡到宝般的奇异表情，“那……那架直升机……不是被碎片打中……栽下去的吗？我……我躲在一个石头后面……看……看着它掉下去……然后……然后‘轰’一声炸了！炸……炸飞出来好多东西……这个……这个U盘……就……就掉在我前面……不远……还……还冒着烟呢！”
天上掉下来的？从坠毁的麦卡伦“坠鹰”行动组的直升机里？
陆辰的心脏猛地一沉！这绝不可能是巧合！胖子误打误撞，捡到了麦卡伦这次行动的关键数据载体！这U盘里，很可能藏着关于“黑鹰”协议、关于老吴、关于整个矿洞行动的绝密信息！甚至是……麦卡伦内部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巨大的危险感瞬间笼罩！麦卡伦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数据丢失！追兵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甚至……这U盘本身，就可能是一个追踪器！
“眼镜！检查！”陆辰毫不犹豫地将U盘抛给眼镜！
眼镜如同条件反射般接住，也顾不上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和破碎的眼镜，立刻将U盘凑到眼前，借着晨光仔细审视，手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快速摸索、敲击，感受着内部的细微结构和可能的电磁反馈。
“外壳……特种合金……防磁……防震……物理……破坏……触发……自毁！”眼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内部……有……加密……芯片……和……微型……电源！没……没有……主动……发射……信号！但……一旦……接入……设备……可能……激活……追踪……程序！”
被动式追踪！只要接入读取设备，就可能暴露位置！
陆辰的眼神更加冰冷。这既是烫手山芋，也可能是揭开一切谜底的关键钥匙！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突然从地上传来！
是老吴！
他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眉头因为巨大的痛苦而紧紧锁起！青灰色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呼喊着什么！被陆辰握住的手，极其轻微地、却异常清晰地回握了一下！虽然力道微弱得如同羽毛拂过，但那真实的触感，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陆辰的心脏！
“老吴！”陆辰猛地低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你醒了？能听见吗？”
林薇也瞬间扑了过来，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却不敢触碰老吴的伤口，只是紧张地注视着他灰败的脸。
眼镜和胖子也屏住了呼吸。
老吴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茫然，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脱。他的目光失焦地扫过围在身边的几张脸——陆辰焦灼而关切，林薇紧张而疲惫，眼镜惊恐未定，胖子涕泪横流……最后，他那涣散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陆辰另一只手中紧握着的、那个漆黑的坠鹰U盘上。
就在那U盘映入他涣散瞳孔的瞬间！
“呃啊——！！！”
老吴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嘶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他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双眼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淹没！身体如同被通了高压电般剧烈地抽搐、弓起！刚刚缝合的伤口在剧烈的痉挛下，纱布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
“老吴！冷静！别动！”陆辰和林薇脸色剧变，死死按住他挣扎的身体！
“U盘……拿开……刺激……他！”眼镜瞬间反应过来，嘶哑地喊道！
陆辰猛地将握着U盘的手缩回背后！老吴身体的剧烈抽搐果然随之减缓了一些，但眼中的痛苦和恐惧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浓烈！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陆辰背后藏匿U盘的方向，充满了极致的抗拒和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恐惧！
这U盘！与老吴被强行植入的记忆或痛苦经历有关！甚至可能直接关联那个差点抹杀他意识的“黑鹰”协议！
陆辰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枚钥匙，对老吴而言，本身就是酷刑！
“胖子！警戒！”陆辰低吼一声，示意胖子注意山下动静。他将U盘迅速塞进自己贴身的衣袋深处，隔绝老吴的视线。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稳定老吴的伤势，离开这个暴露的山顶才是当务之急！
“林薇，眼镜，帮忙！把他抬进气象站里面！必须立刻给他输液！补充血容量！”陆辰看着老吴纱布上迅速扩大的血迹，心急如焚。老吴失血太多，刚才那针肾上腺素和缝合只是吊命，必须尽快输血或补充液体，否则神仙难救！
林薇和眼镜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和陆辰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老吴沉重的身体。每一次移动都带来剧烈的疼痛，老吴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服。
就在三人抬着老吴，艰难地走向气象站那扇被炸得扭曲变形的铁门时。
“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电子提示音，毫无征兆地从气象站内部某个角落响起！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般清晰！
陆辰的脚步猛地顿住！林薇和眼镜也瞬间僵立！这声音……不是他们的通讯器！更不是胖子捡来的东西！
是气象站内部！那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地方！
“什么……声音？”胖子惊恐地缩着脖子，如同受惊的兔子，警惕地看向黑洞洞的气象站入口。
陆辰的心头警铃大作！他示意林薇和眼镜放下老吴，自己如同最警觉的猎豹，弓起身子，无声地抽出腰间那把一直别着的、带着尖锐茬口的钢筋，一步步朝着气象站内部、声音来源的方向摸去。
声音似乎是从走廊尽头、之前他们找到冰箱和强酸凝胶的那个储藏室方向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