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处的鹰眼(1 / 2)

第十一章暗处的鹰眼

刺骨的寒风卷着铁锈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刀子般刮过“辰薇作坊”黑洞洞的门洞。月光惨白,勉强勾勒出里面地狱般的景象:扭曲断裂的金属部件、飞溅的暗红血点、满地狼藉的碎木和零件。那扇被寄予厚望、用废旧机床零件改造的防盗门样品,此刻像一具被撕碎的残骸,门板凹陷断裂,露出里面同样扭曲变形的弹簧和齿轮结构,孤零零地倒在废墟中央,成了这场暴力最沉默的控诉。

陆辰四人如同从冰水里捞出来,疲惫、惊惶,互相搀扶着跨过破碎的门槛。作坊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金属切削液、机油混合的死亡气息,比寒风更刺鼻,瞬间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孙大富只看了一眼,喉咙里就发出“嗬嗬”的怪响,猛地捂住嘴冲到角落,对着一个翻倒的油桶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腐的气味立刻在血腥中弥漫开。

林薇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死死钉在工作台的方向——那里一片狼藉,抽屉被暴力拉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散落一地。她踉跄着扑过去,双手颤抖着在冰冷的金属碎屑、纸张碎片中疯狂翻找,呼吸急促得像要窒息。

“没了……真的没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也浑然不觉,“参数……调试笔记……所有的心得……全都没了……”那叠凝聚了她无数个不眠之夜、承载着防盗锁所有核心秘密的珍贵资料,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印证着失去。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工作台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压抑的呜咽在死寂的作坊里低低回荡,肩膀无助地耸动。

眼镜依旧沉默地抱着他的破收音机,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作坊最深处、阴影最浓重的角落。他背对着所有人,蹲了下来,厚厚的镜片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光。他没有安慰任何人,也没有去翻找什么,只是伸出苍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遍遍地擦拭着收音机外壳上沾染的一点油污和灰尘,动作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那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定的仪式。

陆辰的心沉甸甸的,像坠着一块冰。林薇的绝望哭声像针一样扎着他。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作坊,最后落在那块颜色略新的方形水泥板上——地洞入口。

他快步走过去,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蹲下身,侧耳贴在冰冷的水泥板边缘,屏息凝神。

死寂。只有寒风穿过门洞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狗吠。

陆辰松了口气,随即和老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再次合力,沉重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水泥板被撬开,阴冷潮湿的地气混合着泥土和霉菌的味道涌了上来。

“老吴?”陆辰压低声音,对着黑暗的洞口喊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边缘。老吴身上的旧军棉袄沾染的血污在昏暗光线下变成了深褐色的斑块,他的脸色依旧冷硬如铁,但眼神深处那抹骇人的冰寒似乎收敛了一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野兽蛰伏般的警惕。他单手撑着洞口边缘,利落地翻了上来,动作流畅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他站定后,目光扫过作坊内的惨状,扫过崩溃的林薇和呕吐的胖子,最后落在陆辰脸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无恙。

“没事就好。”陆辰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起来,“眼镜,看看有没有尾巴跟来,顺便看下所里那扇窗后面的人走了没。”

角落里的眼镜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他苍白的手指在破收音机的旋钮上极其细微地拨动了几下,收音机内部发出几声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电流“滋啦”声。几秒钟后,他低哑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尾巴……甩掉了。窗……黑了。”

陆辰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线。他走到林薇身边,蹲下身,没有说空洞的安慰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冰冷颤抖的肩膀。林薇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痛苦。

“东西被抢了,但人还在,脑子还在。”陆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参数可以重新测,笔记可以重新写。只要你在,图纸就在这里。比写在纸上的,更牢靠。”

林薇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那份沉着的信任和鼓励,混乱绝望的情绪似乎被这简短有力的话语撕开了一道缝隙。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里那层死灰般的绝望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带着狠劲的倔强。她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

“胖子!”陆辰又转向还在干呕的孙大富,“别吐了!去弄点热水来!再找找看还有没有能用的杯子!”

“哎……哎!”孙大富被他一吼,打了个哆嗦,连忙应声,强忍着恶心,跌跌撞撞地开始在废墟里翻找还能用的暖水瓶和杯子。

陆辰的目光再次投向老吴,带着询问。老吴会意,走到那扇被砸得扭曲变形的防盗门样品前,蹲下,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沉默而仔细地检查着断裂的金属结构和变形的弹簧齿轮。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惋惜的专注,仿佛在检视一位倒下的战友。当他粗糙的手指抚过一处沾着暗红血渍、明显被钝器砸断的弹簧连接点时,他的动作顿住了。几秒钟的停顿后,在陆辰和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个刚刚如同杀神般放倒十个混混的汉子,竟然对着那处断裂点,微微弯下腰,幅度不大,但异常清晰地鞠了一个躬!

那姿态,与之前战斗前那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道歉和告别。然后,他抬起头,声音低沉沙哑地对陆辰说:“能修。结构……没坏透。加几根废链条……改个角度……能更扛砸。”他的目光扫过作坊里散落的废旧自行车链条。

陆辰眼睛一亮!绝境中的生机!他用力拍了拍老吴结实的肩膀:“好!就靠你了,老吴!把这扇‘废墟战神’给我修好,让它起死回生!”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直沉默擦拭收音机的眼镜,忽然停下了动作。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苍白的手指在满是油污和碎屑的地面上摸索了几下,然后捏起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硬物。他对着惨淡的月光看了看,厚厚的镜片下,那双淡漠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站起身,走到陆辰身边,动作有些僵硬地把那个东西直接塞到了陆辰手里,同时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语调低声道:

“垃圾堆里捡的。做工还行,可惜……主人是个连垃圾分类都搞不清的弱智。”他指了指那东西背面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字母缩写——“.c.&.”,又补了一句,“英文……四级没过吧?”

陆辰低头一看,手心躺着的是一张硬质塑料工牌。材质比普通工牌要厚实精致,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银色金属包边,在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正面是一个穿着西装、神情倨傲、戴着墨镜的男人半身照,照片下方印着英文名字:Erice。最引人注目的是工牌左上角,一个银色的、线条凌厉的鹰隼徽章浮雕,鹰眼锐利,仿佛能穿透黑暗,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和冰冷的侵略性。背面,除了眼镜指出的“.c.&.”缩写,再无其他信息。

.c.&.?鹰隼徽章?外资公司?混混头目身上掉下来的?

陆辰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赵德柱这条地头蛇,竟然真的和这种带着冰冷西方资本气息的力量勾搭上了?这比单纯的黑恶势力砸厂,性质要恶劣和危险百倍!

他立刻看向林薇,将工牌递过去:“林薇,你看看这个!认识吗?”

林薇接过工牌,目光触及那个银色鹰隼徽章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比刚才绝望时还要难看,握着工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起来。她死死盯着那个徽章,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切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复杂情绪的厌恶!

“这……这是……”林薇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言喻的惊骇,“麦卡伦联合公司(arren&.)!他们……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那些……”她似乎说不下去“混混”两个字,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

“麦卡伦?”陆辰眉头紧锁,这个名字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国际资本巨鳄的气息,“做什么的?”

“精密机械……工业控制……安保系统……什么都做!”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面对庞然大物时本能的忌惮,“国际巨头……背景很深!我……我父亲留学时,就在他们德国的研发中心工作过……”提到父亲,她的眼神更加复杂,似乎触及了某些不愿回想的往事,“他们……他们怎么会盯上我们这种小作坊?”

林薇的反应和透露的信息,像一块巨石投入陆辰的心湖,激起千层浪!麦卡伦联合公司(.c.&.)!这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巨大的资本力量和技术壁垒。他们盯上辰薇作坊?绝对不是因为那点可怜的“贴牌王师傅”生意!唯一的解释,就是林薇的防盗锁专利!或者说,是她那份已经被抢走的、凝聚了所有核心参数和调试经验的资料!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陆辰的心脏。这不再是简单的本地仇杀,而是卷入了国际资本的黑手!赵德柱这条毒蛇,背后竟然盘踞着这样一头贪婪的鹰隼!

“看来,赵德柱搭上了一艘‘大船’啊。”陆辰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如刀,“这艘船,是冲着我们的命门来的。那份资料……”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林薇的脸色更加苍白,刚刚燃起的一丝斗志仿佛又被浇上了一盆冰水。

“那……那怎么办?”孙大富端着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里面装着半缸浑浊的热水,声音带着哭腔,“外资……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啊!老吴再能打,也打不过外国人的洋枪洋炮吧?”

作坊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眼镜重新缩回了他的角落,抱着收音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老吴依旧沉默地蹲在那扇变形的防盗门前,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裂的弹簧边缘,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作坊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的、带着痛楚的呻吟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轻点……嘶……骨头好像断了……”

“老大……真……真要进去啊?那杀神……”

“闭嘴!废什么话!想死在外面吗?快点!”

陆辰眼神一凛,立刻对老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洞旁破碎的墙壁后,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惨淡的月光下,几个鼻青脸肿、互相搀扶的狼狈身影正艰难地挪近作坊门口。正是之前被老吴放倒的那群混混!为首的那个,正是被陆辰一扳手砸碎了肩胛骨的混混头目——龙哥。他的一条手臂用撕下来的破布条胡乱吊在脖子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他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挂彩的小弟,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惊恐地打量着黑洞洞的作坊门洞,仿佛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猛兽。

陆辰心中冷笑一声。丧家之犬,果然回来了。

他没有立刻现身,而是看着这群惊弓之鸟挪到门口,龙哥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想喊话,又怕惊动里面的“杀神”,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陆辰这才缓缓从墙后转了出来,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一丝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外的龙哥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