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铁皮桶、废品袋与硝烟里的鹰徽
沉重的扳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在最后一个混混的肩胛骨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嗷——!”混混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形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瘫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吸气声。
世界安静了。
只有扳手尖端滴落的血珠,砸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嗒、嗒”轻响,如同丧钟的余音。
老吴缓缓直起腰。
他那件洗得发白、沾满油污和新鲜血渍的旧军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破旧、被汗水浸透的工装背心。裸露的手臂上,那道在派出所草草包扎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迹顺着虬结的肌肉流淌,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地。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压迫感。幽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作坊内狼藉的地面。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个混混。呻吟声、痛呼声、骨骼断裂的脆响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地狱的哀乐。扭曲的肢体,破碎的鼻梁,凹陷的胸口,断裂的手臂……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汗臭、油污和被打翻的金属切削液气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粘稠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断裂的橡胶警棍、扭曲的砍刀、碎裂的砖头散落一地,如同战场遗骸。墙壁上溅满了暗红色的、尚未凝固的血点,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恶魔的涂鸦。
作坊门口,那扇薄薄的木板门早已在最初的冲击中化为齑粉,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灌入刺骨寒风的口子。门外,闻声赶来的零星邻居和路人,隔着十几米远惊恐地张望着,脸上写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这如同修罗屠场般的门洞。
林薇背靠着那台依旧在微微颤抖的“万能机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她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呕吐欲。刚才那兔起鹘落、血腥暴烈的场面,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老吴那沉默如山的身影每一次挥动扳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和喷溅的鲜血!这根本不是打架!这是屠杀!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她那双曾经只专注于精密图纸的眼睛,此刻被血色彻底淹没,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茫然。
孙大富则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角落里一堆废旧纸壳上,肥硕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裤裆处湿了一大片,散发出浓烈的尿臊味。他双眼无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杀人了……要枪毙了……”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神智。
只有眼镜。那个抱着破收音机的少年,依旧蹲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厚厚的镜片反射着作坊内晃动的、染血的光影,看不清表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收音机裸露的电路板上摩挲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接收着某种无形的信号。当老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他时,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老吴的目光在眼镜身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移开。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油污和血渍的、骨节粗大的右手,扳手依旧紧握在手,冰冷的金属还在嗡鸣。他用左手,极其缓慢、极其认真地,整了整自己敞开的、染血的军棉袄衣领。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仪式感,仿佛在整理战袍。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地上痛苦呻吟的混混——惊愕、恐惧、茫然的目光注视下!
这个刚刚如同杀神般屠戮了十个对手的沉默汉子,对着作坊门口那片被寒风灌入的、空荡荡的黑暗,再次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
腰弯成了九十度!如同最谦卑的侍者在向尊贵的客人行礼!与他满身的血污和脚下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最荒诞、最令人心悸的对比!
“……”
世界仿佛再次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寒风穿过门洞的呜咽和地上伤者压抑的痛哼。
陆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额角那道粉色的疤痕在剧烈的心跳下微微发烫。他看着老吴那染血的、沉默鞠躬的背影,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震撼?有!但更多的是如同冰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灵魂压垮的责任感!
这就是老吴!一把沉默、冰冷、锋利无匹、却时刻在失控边缘游走的双刃剑!刚才那瞬间,陆辰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那句“别杀人”如同枷锁般刻在老吴骨子里,地上躺着的,绝不会只是断手断脚的伤者!那精准砸向关节而非头颅的扳手,更像是一种对规则的、近乎执拗的遵守!一种在杀戮本能和救命恩情之间挣扎的妥协!
为什么?
为什么甘愿顶罪?
为什么以命相护?
仅仅是因为在巷子里那一声阻止?还是……那枚缝在衣领内侧的、磨损严重的军牌?
陆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了老吴脚边——在那件染血的旧军棉袄衣领内侧,那个用深色线缝着的、指甲盖大小的、磨损严重的金属牌(军牌),在血污和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冰冷而微弱的光。答案,或许就在那冰冷的金属和模糊的编号里。
老吴缓缓直起身。他没有看任何人,幽冷的目光穿透门口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某个不存在的敌人。他缓缓抬起握着扳手的右手,用沾满血污的袖口,极其仔细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扳手上凝固的油污和新鲜的血渍。动作缓慢,专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尖锐的警笛声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撕裂了寒风凛冽的夜空!声音由远及近,密集而急促!这一次,声势远超上次!显然不止一辆车!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穿透黑暗,如同死神的眼睛,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品站!
巨大的危机如同冰冷的铁幕,轰然压下!
作坊里的空气瞬间再次绷紧到了极限!连地上哀嚎的混混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往角落里缩!
林薇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惊呼,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孙大富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带地想往废纸堆里钻!
陆辰的心沉到了谷底!王彪那次是联防队,顶多算地方治安力量。这次是正儿八经的警车!还这么多辆!人证(满地混混)物证(血腥现场)俱在!一旦被堵在这里……老吴绝对完了!他们所有人……都完了!
“眼镜!!”陆辰猛地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急迫而变了调,“干扰!最大功率!对准警车通讯频率!快!!”
一直蹲在阴影里的眼镜猛地抬起了头!厚厚的镜片后,那双淡漠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数据洪流般的光芒!他苍白的手指如同幻影般在破收音机裸露的电路板上疯狂拨动!动作快得带起了残影!几根临时焊接的导线被他迅速调整,鳄鱼夹死死咬住几个关键的焊点!
“滋啦——!!!滋滋滋——!!!”
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千万只金属昆虫同时尖叫的、极其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从那个破旧的收音机喇叭里炸裂出来!声音之大,瞬间盖过了所有呻吟和警笛声!作坊的窗玻璃都在高频噪音下嗡嗡震颤!
噪音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废品站周围的空间!
刚刚冲到废品站门口、正准备拉开车门下车的警察们,只觉得耳朵里如同被塞进了烧红的钢针!车载对讲机里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完全无法辨识的电流尖啸!所有的通讯信号瞬间被狂暴的电子噪音彻底淹没!
“操!什么鬼动静?!”
“通讯全断了!!”
“耳机!我的耳朵!!”
猝不及防的警察们被这恐怖的噪音攻击搞得阵脚大乱,纷纷痛苦地捂住耳朵,惊怒交加地咒骂着!车队的阵型瞬间出现了混乱!
“就是现在!!”陆辰眼中精光爆射!他如同离弦的箭,猛地扑向作坊角落——那堆盖着破麻袋的杂物!他一把掀开麻袋,露出了
“老吴!胖子!搭把手!!”陆辰一边怒吼,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去撬那块沉重的水泥板!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老吴没有任何犹豫!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陆辰身边,那只沾满血污的、骨节粗大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水泥板的边缘!两人合力!
“嘎吱——!”沉重的摩擦声响起!水泥板被硬生生撬开,露出了寒风!
“下去!!”陆辰不由分说,一把将还有些发懵的孙大富推进了地洞入口!孙大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肥硕的身体消失在黑暗中。
“林薇!眼镜!快!!”陆辰又朝着林薇和眼镜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