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在御花园玩耍时,误食了一块掺了天花病毒的点心,不到三日就没了性命。
那点心,是吕氏让贴身丫鬟春桃送过去的,说是‘给太孙补身子的蜜糖糕’。”
朱棣踉跄着后退半步,若不是身旁的侍卫及时扶住他的胳膊,他险些栽倒在地。
他双目圆睁,盯着朱允炆的脸,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你可有证据?这种诛心之言,若没有实据,便是欺君之罪!”
“四叔,允炆既已豁出性命相告,又何必说谎?”朱允炆惨然一笑,指尖划过自己的僧袍——
这袍子是用粗麻布做的,针脚还歪歪扭扭,是他自己学着缝的,“吕氏为了让咱当上太子,不惜害死马皇奶奶和大哥。她还暗中联络方孝孺,让他们在皇爷爷面前进言,说诸王拥兵自重,必须削藩——
她哪里是为了大明,是为了让咱坐稳皇位,好让她当太后!”
他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沉重:“世人皆骂您夺位不正,可若父皇朱标还在,若大哥朱雄瑛没死,这靖难之役又从何而起?
您和咱,不过是被吕氏推到棋盘上的棋子,她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却让咱们朱家子弟自相残杀!”
证人登场,真相渐明
山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松树枝叶“哗哗”作响,朱允炆的僧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他清瘦的肩膀。
朱棣扶着侍卫的胳膊,缓缓坐在身后的石凳上,双手撑在膝盖上,目光盯着地上碎裂的碗碟,嘴里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想起当年马皇后病逝时,自己曾入宫探望,见马皇后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得像枯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当时吕氏站在床边,手里端着汤药,说是“太医特意熬的补药”,可马皇后喝了之后,反而咳嗽得更厉害。
还有朱雄瑛夭折时,宫里传说是“染了天花”,可他后来问过太医院的院判,院判却支支吾吾,只说“太孙体质弱,没能扛过去”——
这些当年觉得蹊跷的事,如今全串成了一条线,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慢慢割着。
“那削藩之事,你可知更多内幕?”朱棣突然抬起头,目光里多了几分清明,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手指紧紧攥着石凳的边缘,
“皇爷爷晚年确实嗜杀,蓝玉案、胡惟庸案杀了不少功臣,可他真的留下了削藩的遗诏吗?”
朱允炆叹了口气,走到石桌旁,拿起一块没摔碎的土豆,指尖轻轻蹭掉上面的泥土:“皇爷爷晚年确实担心诸王拥兵,
曾在病榻上跟心腹太监提过‘削藩需缓行’,还说‘要留几分情面给朱家子弟’。
可这份口谕,被吕氏截了下来——她让方孝孺改了内容,改成‘诸王不遵礼法,当速速削藩’,
还伪造了皇爷爷的笔迹,让齐泰和黄子澄拿着去朝堂上宣读。”
他把土豆放回木盒,继续说道:“四叔,您当年在北平接到削藩的旨意时,是不是觉得旨意来得太急?是不是觉得齐泰他们的动作太狠?
那是因为吕氏在背后催着——她怕夜长梦多,怕您和其他藩王联手反对,所以才逼着方孝孺他们尽快动手。
您起兵靖难,看似是反抗削藩,实则是掉进了吕氏的圈套;咱当年坐在龙椅上,看似是九五之尊,实则是被她当傀儡操纵。”
朱棣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凳上的纹路。风把朱允炆的话吹进他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心里——
他征战半生,以为自己是为了“清君侧、安社稷”,却没想到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他夺了皇位,以为自己终结了混乱,却没想到混乱的根源还在皇陵守陵。
就在这时,朱允炆朝远处招了招手,声音温和却坚定:“春桃,你过来吧。”
不多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从松树林里走出来。她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发尾还沾着几片松针,
双手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指关节处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
她走到朱棣面前,双膝跪地,声音虽有些发颤,却没有丝毫躲闪:“奴婢春桃,叩见陛下。”
“抬头!”朱棣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春桃的脸——这张脸他还有些印象,当年在东宫见过几次,
那时春桃还是吕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穿着绫罗绸缎,脸上涂着胭脂,如今却成了这副朴素模样。
“果然是你,”他声音低沉,“多年不见,你竟沦落到这山野之间。今日朱允炆唤你前来,想必是要让你说些什么吧?若有半句虚言,朕定不饶你!”
春桃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扫过朱棣,最后落在朱允炆身上,眼神里满是愧疚:“陛下恕罪,奴婢并非有意背叛主母,实在是这些年良心难安。”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当年马皇后娘娘身子一向康健,每月还会去御花园种牡丹,可自从吕娘娘掌管东宫后,就开始让奴婢在娘娘的汤药里掺东西——那是一种黑色的粉末,吕娘娘说‘能让娘娘身子弱些,好让太子多尽孝心’。
奴婢当时不敢多问,只敢照做,直到后来马皇后娘娘病逝,奴婢才从太医院的小太监嘴里得知,那粉末是乌头粉,是剧毒!”
她顿了顿,眼泪掉了下来,砸在青砖上:“还有小皇太孙朱雄瑛,那天是他八岁生辰,吕娘娘让奴婢送点心去御花园,还特意嘱咐‘一定要看着太孙吃完’。
奴婢去的时候,太孙正在跟小太监们玩捉迷藏,见了点心就高兴地吃了两块。
可没过多久,太孙就开始发高烧,身上起了红疹子,太医来看了之后,说是天花。奴婢当时就慌了,去问吕娘娘,吕娘娘却冷冷地说‘死了才好,省得挡了允炆的路’……”
朱棣猛地拍案而起,桌上剩下的碗筷震得叮当作响,他的脸色铁青,腰间的佩剑因为他急促的呼吸而微微晃动:
“荒谬!吕氏怎会对自己的亲孙子下手?她就不怕遭天谴吗?”
春桃趴在地上,声音哽咽:“奴婢也不知道,吕娘娘只说‘为了允炆的前程,牺牲什么都值得’。
这些年奴婢跟着朱允炆殿下在后山种地,每天晚上都能梦到马皇后娘娘和小皇太孙,他们问奴婢‘为什么要害我们’,奴婢实在受不了了……”
朱允炆走上前,伸手扶起春桃,目光转向朱棣:“四叔,春桃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年她跟着咱吃了不少苦,若不是为了赎罪,也不会愿意出来作证。”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您答应咱的承诺,如今可以兑现了吗?朱文圭还在宫里,他不懂朝堂纷争,只盼能平安长大。”
朱棣望着春桃哭红的眼睛,又看了看朱允炆坚定的神色,心里的杀意渐渐散去,只剩下疲惫。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若春桃所言属实,朕自会放了你的儿子,让他去江南定居,给他良田百亩,保他一生平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皇陵的方向,“至于吕氏……她犯下如此滔天罪行,朕会派人去皇陵调查,若属实,定不会轻饶。”
山间的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松树枝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朱允炆搀扶着朱棣,重新走到摆满土豆菜肴的长桌旁,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土豆饼递过去:“四叔,这土豆饼是用松针熏过的,您尝尝,就当是咱给您赔罪了。”
朱棣接过筷子,咬了一口土豆饼,那股软糯的口感里带着淡淡的松香气,竟比宫里的御膳还多了几分暖意。
他看着朱允炆,突然笑了笑:“你这和尚,倒比当年当皇帝时实在多了。”
朱允炆也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酒坛:“那是因为后山的日子简单,不用想那么多尔虞我诈。
四叔,以后有空了,还可以来后山喝咱酿的二锅头,咱再给您做土豆宴。”
朱棣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心里的郁结仿佛被这山间的风渐渐吹散——
这场关于皇位的纷争,这场隐藏多年的秘辛,终于在这山野之间,有了一个不算圆满,却也算释然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