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解药拿来!”
海棠朵朵含羞带怒的叱喝如同惊雷炸响,手中那两柄寒光四溢的短斧更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范闲的脖颈!那含愤出手的威势,配上她依旧酡红的双颊和燃烧着羞恼火焰的明眸,形成一种既危险又奇异的张力。
范闲只觉得脖颈处汗毛倒竖,冰冷的斧刃激起的劲风刺得皮肤生疼!他此刻内伤未愈,气血翻腾,面对九品上含怒一击,根本无力硬接!生死关头,一个无比荒谬又带着点期盼的念头在脑中闪过:【林峰!我的小舅子!你再不来,你姐真要守寡了!婉儿啊…我对不起你…】
就在那夺命的斧刃即将触及范闲咽喉皮肤的刹那!
“嗡——!”
斧刃带起的锐风甚至已经割断了他几根飘起的发丝!然而,那势大力沉、足以开山裂石的双斧,却在最后一厘米处硬生生顿住了!两柄斧刃交叉,如同冰冷的囚笼,稳稳地架在了范闲的脖子上,森冷的寒气瞬间浸透了他的肌肤。
范闲能清晰地看到海棠朵朵因羞愤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以及她那双喷火的眼睛里强行压抑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她饱满的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连带那身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衣都绷紧了几分。
“解!药!”海棠朵朵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脸颊的红晕似乎因为这番动作又深了一层,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该死的燥热感如同跗骨之蛆,随着情绪激动和真气运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理智防线,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冰窟窿跳进去!
范闲感受着脖子上冰冷的斧刃,还有眼前圣女那副“不给我解药就同归于尽”的羞愤模样,心中那点濒死的紧张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这虎娘们……她还真信了那是春药?而且还这么执着地跑回来要解药?!
“咳…”范闲强忍着没笑出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无辜又诚恳,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海…海棠姑娘,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误会?”海棠朵朵柳眉倒竖,斧刃又逼近了半分,“那‘春风一度玉生烟’不是你亲口说的?!”
“是我是我!”范闲连忙点头,脖子被冰冷的斧刃压得生疼,“但那是我骗你的啊!那根本不是什么春药!那就是…嗯…”他脑筋急转,飞快地编造着,“那就是一味南疆特制的‘活血通络散’!专治内息淤塞、气血不畅!我看姑娘你当时气息似乎有些…嗯…运行不畅,脸色也不太对劲(其实是他自己被打得内伤惨重),就想着给你调理一下,加速点气血运行…谁知道姑娘你反应这么大?效果这么好?”他最后一句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无辜”。
海棠朵朵:“……”她握着斧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活血通络散?加速气血运行?她当时那种浑身燥热、气血翻涌、心跳如鼓、甚至思维都有些混乱的感觉,是活血通络散能达到的效果?骗鬼呢!
“你觉得,此情此景,我会信你?”海棠朵朵的声音冷得像冰,斧刃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周围的喊杀声、箭矢破空声、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燕小乙的弩箭还不时从头顶掠过,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地。
范闲看看脖子上寒光闪闪的斧头,又看看海棠朵朵那“你敢骗我我就剁了你”的眼神,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海棠姑娘,我范闲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没必要在这种生死关头还骗你吧?你想想,我要是真给你下了那种药,现在这修罗场里,我能拿你怎么样?我自己小命都悬着呢!这谎撒得有意义吗?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海棠朵朵眼中的怀疑之色稍减,但羞怒未消,尤其是想到自己刚才那副“惊慌失措、羞愤欲绝”跑回来索要“解药”的模样,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狠狠地瞪了范闲一眼,手中双斧终于“唰”地一声收回,交叉负于身后,但眼神依旧不善,语气冰冷:“哼!油嘴滑舌!暂且信你一次!若让本姑娘发现你撒谎…”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冰冷的杀意比斧刃更甚。
“不敢不敢!”范闲连忙摆手,心中暗松一口气,脖子上的凉意终于消失。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郭保坤带来的那群“杂牌军”在燕小乙无差别的弩箭覆盖和上杉虎骑兵的砍杀下,已经彻底崩溃,残余的十几个人要么被射成了刺猬,要么倒在血泊中哀嚎,失去了战斗力。场中只剩下三股势力还在纠缠:上杉虎的北齐铁骑、燕小乙的南庆弩手,以及自己这支伤痕累累的小队(包括人质郭保坤和俘虏肖恩)。
上杉虎那边情况也不太妙。他正挥舞着长枪,试图冲破燕小乙弩箭的封锁,杀上山岩。但燕小乙的箭术太过刁钻狠辣,破罡弩箭专破护体真气,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几轮攒射下来,饶是上杉虎勇猛,他座下那匹神骏的黑马也被一支角度极其刁钻的弩箭射中了后腿,悲鸣着人立而起!上杉虎猝不及防,被掀下马背!就在他落地的瞬间!
“咻!”
又一道乌光,如同死神的凝视,精准地射向他落地时露出的破绽——肋下!
“将军小心!”旁边一名亲卫目眦欲裂,悍不畏死地扑过来用身体挡箭!
“噗嗤!”血花迸溅!那名亲卫被强劲的弩箭贯穿胸膛,当场毙命!弩箭余势未消,依旧狠狠扎进了上杉虎的肋下!虽然有亲卫挡了一下,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但破罡弩箭的锋芒依旧撕开了上杉虎坚韧的护体真气,深深嵌入肉中!
“呃啊!”上杉虎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一个踉跄单膝跪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战甲!
肖恩看到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凶戾的光芒,嘶声对上杉虎吼道:“走!快走!留得青山在!别管我!走啊!”
上杉虎捂着肋下的箭伤,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涌出,他抬头看向山岩上冷漠俯视的燕小乙,又看向被范闲等人围着的肖恩,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怒火,但更多的是对义父命令的服从。他猛地一咬牙,在几名亲卫的拼死掩护下,翻身上了另一匹战马。
“撤——!”上杉虎的声音带着无尽屈辱和滔天恨意,狠狠瞪了山岩上的燕小乙一眼,又扫过范闲,最后目光落在肖恩身上,“义父保重!孩儿必救你出来!”说罢,不再恋战,率领着残余的、同样伤痕累累的玄甲铁骑,如同受伤的猛虎,冲破弩箭的封锁,朝着坳口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如雷,迅速消失在烟尘之中。
随着上杉虎的撤退,战场瞬间为之一清。燕小乙的弩手停止了射击。所有暗青色的身影,连同他们手中冰冷的弩机,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如同最精准的猎杀机器,将所有的箭头,森然指向了坳底仅存的范闲一行人!那无声的压迫感,比刚才的混战更加令人窒息。
郭保坤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腥臊味弥漫。高达和仅存的一名黑骑伤痕累累,背靠着背,将范闲和肖恩护在中间,眼中满是绝望。肖恩则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冷笑,仿佛在嘲笑这世间的荒唐。
“范提司,戏看完了?”山岩上,燕小乙冰冷的声音传来,不带丝毫感情,“该上路了。”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支黝黑的古弓再次拉开,一支比普通弩箭更长、更粗、通体流转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特制破罡箭,稳稳搭在了弦上!箭头,死死锁定了范闲的眉心!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范闲全身的血液!他毫不怀疑,这一箭,绝对能将自己连同身后的巨石一起洞穿!
“海棠姑娘!”范闲猛地转头,看向旁边脸色变幻不定、似乎在努力平息体内“活血通络散”效果的海棠朵朵,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唇亡齿寒啊!燕小乙这疯子杀了我们,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他可是连自己人都能无差别射杀的狠角色!帮我!杀了燕小乙!条件随你开!肖恩也可以商量!”
海棠朵朵瞥了一眼山岩上那个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箭手,眼神闪过一丝凝重。燕小乙的冷酷无情她早有耳闻,范闲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但是……
“哼!”海棠朵朵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刻意不看范闲那“真诚”的眼神,“你们南庆狗咬狗,关我北齐圣女何事?本姑娘没兴趣掺和!”她心里还憋着一股被戏耍的邪火呢,怎么可能轻易被范闲说动?更何况,出手对付燕小乙,风险太大,还可能被卷入南庆更深的政治漩涡,得不偿失。她下意识地运功,想将体内那点残余的燥热感彻底压下,却发现越是压制,气血似乎越有点不稳,脸颊又有点发烫的迹象……该死的范闲!该死的“活血通络散”!
范闲眼看忽悠不成,燕小乙拉弓的手指已经绷紧,那支死亡之箭即将离弦!再不动用最后底牌,就真要去见阎王了!
“还不出来吗,你个看戏的混蛋!还不出来!再不出来老子真完蛋了!”范闲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嘶声咆哮,在山坳里凄厉地回荡!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正准备松弦的燕小乙动作微微一顿,冰冷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疑惑,箭尖下意识地偏移了一丝,扫向范闲嘶吼的方向。
海棠朵朵猛地抬头,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范闲还有后手?她刚才感知全开,除了混乱的气机和远处的鸟兽,并未发现其他强大的存在啊?
肖恩也猛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装神弄鬼!”燕小乙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化为更加冰冷的杀意和轻蔑。他不再犹豫,拉满的弓弦瞬间松开!
“咻——!!!”
那支特制的破罡重箭,带着刺穿灵魂的尖啸和毁灭一切的意志,撕裂空气,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乌光,直射范闲眉心!箭矢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形成一道短暂而致命的真空轨迹!
范闲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全部炸起!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他甚至连闭眼都来不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箭头距离范闲眉心不足三尺的刹那!
一个清冷悦耳、带着点慵懒和些许不耐烦的女声,如同空谷幽泉,突兀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吵死了。你刚刚不是还在和这位圣女有说有笑的调情吗?还死不死的,你一点也不慌啊?”
声音响起的瞬间,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凭空幻化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范闲身前不足一丈的空地上!正是“小竹”!依旧是那身月白襦裙,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被噪音打扰的不悦,清澈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那支快到极致的死亡之箭,仿佛在看一只嗡嗡叫的烦人苍蝇。
范闲看着这熟悉的背影,差点热泪盈眶:【小舅子!你终于来了!虽然你这话说的…什么叫调情?!】
燕小乙瞳孔骤缩!以他九品箭手的感知力,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这个“侍女”是如何出现的!仿佛她一直都在那里,只是自己刚才没看见!这怎么可能?!
海棠朵朵更是心中剧震!她就在范闲旁边,距离那白衣女子出现的位置不过数步之遥!可她同样没有捕捉到任何移动的轨迹!仿佛空间被折叠,那女子是直接从虚空中踏出来的!这是什么身法?!不!这已经超出了身法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