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目的达到,颔首应允:“大人相邀,贫道便叨扰了。”
刘府书房,茶香袅袅。
刘正风屏退左右,急切问道:“道长先前所言,小人作祟,危及家人…可是指嵩山派?”他虽然买了官,但江湖人的思维惯性还在,最担心的还是左冷禅。
林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大人既已跳出江湖樊笼,得朝廷荫蔽,此乃大善。然江湖中人,视朝廷法度为无物者,不在少数。金盆洗手,本是江湖旧例,却也是恩怨焦点。小人未必特指嵩山,但凡心有不满、欲借机生事者,皆可为祸。”
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看着刘正风:“大人命格贵重,本不该有此劫。然山根青痕显化,显是有人以大人为踏脚之石,欲借大人全家性命,立威江湖,震慑同道!此劫凶险异常,灭门之祸,只在顷刻之间!大人切莫因官身而心存侥幸!朝廷法度,于那等丧心病狂之徒眼中,不过一纸空文!”
“灭…灭门之祸?!”刘正风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听到“灭门”二字从这位“高人”口中说出,依旧骇然色变,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道长…可有解法?刘某…刘某该如何是好?”他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林峰见他已彻底信服,心中一定,抛出计划核心:“大人既已是朝廷命官,何不借朝廷之势?‘官’字两张口,有理有财皆可通。大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嵩山欲以‘江湖规矩’压人,大人何不以‘朝廷法度’护身?”
“请道长明示!”刘正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人可备厚礼数份,”林峰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以‘同僚初至,礼尚往来’之名,分别拜会衡州知府、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等本地掌印官员。礼物不必过奢,但需珍贵、雅致,投其所好,如名家字画、珍玩古器、地方特产等。关键在随礼附上书信一封。”
林峰顿了顿,压低声音:“信中需言明三点:其一,大人感念皇恩浩荡,洗心革面,愿为朝廷效力。其二,坦诚因过往江湖身份,得罪了一些无法无天的绿林强梁(不必提嵩山),恐其迁怒家人,心怀惴惴。其三,恳请诸位大人念在同僚之谊,若闻刘府有变,万望看在朝廷体面与无辜妇孺份上,仗义执言,主持公道!最后,务必邀请诸位大人明日拨冗光临寒舍,观礼金盆洗手,以彰朝廷对弃暗投明者的嘉许!有诸位大人亲临坐镇,宵小之辈,焉敢造次?”
刘正风越听眼睛越亮!这计策环环相扣,既用了官场的“礼尚往来”潜规则,又巧妙地将自身安全与地方官员的颜面、朝廷的法度绑在了一起!那些官员收了礼,碍于情面,又顾及“朝廷命官遇害”可能引发的风波和自己“护官”不力的责任,势必不会袖手旁观!尤其邀请他们观礼,更是神来之笔!众目睽睽之下,嵩山派再跋扈,也要掂量屠戮朝廷命官满门、当着众多官员的面行凶的后果!
“妙!妙计!道长真乃神人也!”刘正风激动得拍案而起,再无半分犹豫,“刘某这就去办!”
刘正风雷厉风行,立刻动用所有关系,搜罗了一批价值不菲又雅致的礼物:前朝某大家的山水真迹一幅、品相完美的宋代官窑笔洗一只、上好的徽墨端砚两套、还有衡山特产云雾茶和珍稀山菌若干。他亲笔书写了数封情真意切、又不失分寸的书信,将林峰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当日下午,刘府的管家带着厚礼和书信,乘着马车,分别拜访了知府衙门、按察使司衙门等要害部门。那些官员本对刘正风这个“买官”的江湖人没太在意,但看到如此丰厚雅致的礼物,再读信中那“得罪绿林强梁”、“恐祸及家人”、“恳请同僚主持公道”、“恭请观礼”等语,再结合近日隐隐听到的江湖风声,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收下礼物,便是结下了一份人情,也担了一份干系。不闻不问?万一这刘参将真在自己地盘上被江湖人灭了门,朝廷追究下来,自己一个“失察”之罪跑不了,官声也毁了。更何况,信中邀请他们明日观礼……知府捻着胡须,看着那幅价值连城的山水画,对师爷道:“这刘正风,倒是个明白人。也罢,明日你我便去走一遭,看看这江湖人金盆洗手的热闹,也显显我朝廷的威仪。”按察使把玩着那官窑笔洗,冷笑道:“哼,江湖草莽,也敢藐视王法?若真有不长眼的敢在众目睽睽下闹事,本官正好抓几个典型,以儆效尤!”其他官员也大多存了类似心思,收了礼,便默认了这份“护身符”。
消息很快传回刘府。刘正风长舒一口气,对林峰更是感激涕零,执意要奉其为上宾。林峰却婉言谢绝了留宿刘府,只道:“贫道方外之人,不喜喧闹。大人按计行事即可,贫道明日自会到场,若有变故,或可略尽绵力。”他依旧保持着神秘感。
夜幕深沉,金盆洗手前夜。衡山城看似平静,暗流却在涌动。林峰并未在客栈安睡,他换上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面依旧罩着宽大破旧道袍),悄然潜出客栈,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无声无息地攀上城中最高的一座佛塔顶端,俯瞰全城。
夜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袍和头巾。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城中的动静。忽然,他眼神一凝!只见数条黑影从城中几处不起眼的角落掠出,身手矫健,目标明确,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迅速向着城南嵩山派秘密据点聚集!
“来了!”林峰心中低语。他功聚双耳,远超常人的听力让他隐约捕捉到风中飘来的零星对话:
“费师兄,人马已齐!十三太保到了七位,好手五十余人,随时听候调遣!”
“好!目标刘府!左盟主旨意,明日金盆洗手之时动手!鸡犬不留!”
“……费师兄,那刘正风已是朝廷参将…还邀请了本地官员观礼…我们…”
“哼!参将?狗屁!江湖事江湖了!那些狗官若敢插手,一并料理了便是!左盟主自有安排!记住,动作要快!杀光之后,按计划留下‘勾结魔教曲洋’的书信,嫁祸魔教!谁敢多嘴?”
“……是!”
“还有,打点好那知府和按察使身边人的银票,都送出去了吗?务必让他们明日睁只眼闭只眼!”
“师兄放心,万两白银已分送,保管他们明日‘公务繁忙’,‘恰巧’晚到片刻!”
听到这里,林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不出所料!嵩山派已倾巢出动,杀心已决,甚至连栽赃嫁祸、贿赂官员拖延时间的后手都准备好了!手段狠辣,计划周密。
然而,嵩山派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刘正风会主动出击,提前把官员们拉上了他的战车!更算不到他林峰这个“变数”,已将“朝廷法度”这张牌,提前打到了他们的前面!
“万两白银买官员迟到?”林峰看着城南那片压抑的杀气,又望了望城中灯火通明的知府衙门和按察使司方向,无声地笑了,“明日,就看是你们的银子管用,还是刘正风的‘礼尚往来’和那顶‘朝廷命官’的帽子更硬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刘府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温暖,浑然不知灭顶之灾已近在咫尺。又看了一眼知府衙门,仿佛能看到那些官员正对着刘正风送来的字画古玩,盘算着明日的“观礼”行程。
“局已布下,棋子已动。”林峰收回目光,深邃的眼眸中映着满天星斗和城中明灭的灯火,“明日金盆洗手,好戏…就要开场了!”他身形一荡,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塔顶,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塔尖的风铃声在夜空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