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来,随手翻开一页。没有构思,没有主题,只是凭着一股冲动,拿起一支暗红色的笔,用力地在纸上划下了一道粗重、扭曲的线条。然后又是一道,凌乱、交织,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又像内心无声的嘶吼。
她接着用灰黑色涂抹大片大片的阴影,用浑浊的蓝色表现那种沉坠感。她完全沉浸在色彩的挥洒中,不去想画得好不好,只是让手跟着感觉走,让那些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复杂心绪,通过指尖,流淌到纸上。
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
她放下笔,看着那幅充满张力甚至有些压抑的“画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奇的是,随着那些颜色和线条固定在纸面上,心头那团粘稠的暗涌,仿佛也被引流了出去,变得稀薄,直至消散。
她不仅宣泄了情绪,更创造了一件(尽管不美)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残留的低落,转化为了创作的表达。
第二天是周六,她惯例去花店帮忙。
老奶奶正在给一盆长势过旺的茉莉修剪枝条。咔嚓咔嚓,那些过于茂密、有些杂乱的枝叶纷纷落下,植物的形态顿时显得清爽疏朗了许多。
“奶奶,修剪下来的枝条不可惜吗?”昭阳一边帮忙收拾,一边问。
“可惜啥?”老奶奶笑眯眯地,“这些疯长的枝条,看着热闹,其实抢了养分,反而开不出好花。剪掉它们,不是伤害它,是帮它把力气用在正经地方,到时候花开得更香哩。”
她拿起一根剪下的枝条:“你看,这枝条本身有啥错?它也是生命,是能量。只是长得不是地方了。咱要么给它换个地方扦插,让它长成一棵新苗,要么就让它归根化作泥,滋养母株。咋样都不是浪费。”
昭阳看着那根青翠的枝条,心中豁然开朗。
情绪,何尝不是如此?愤怒、焦虑,它们本身是强大的生命能量,只是有时“长错了地方”,在不恰当的时候,以不恰当的方式表现出来。我们要做的,不是厌恶地砍伐(压抑),也不是任由它疯长破坏形态(发泄),而是学习如何“修剪”和“转化”,将这能量引导到能“开出花”、能“滋养生命”的地方。
无论是奔跑后的汗水,还是画布上的色彩,都是她为心中疯长的“能量枝条”,找到的新的生长之地。
晚上,她在情绪日记上,用彩笔画下了一个简单的能量转换图:一团红色的火焰(愤怒),通过一个奔跑的小人,变成了代表活力的绿色箭头;一团蓝色的漩涡(低落),通过一支画笔,变成了斑斓的色块。
在旁边,她写下今日的感悟:
“情绪是水,宜疏不宜堵;情绪是火,可焚屋亦可暖灶。学会为澎湃的能量修建渠道,暴戾的洪水也能灌溉出宁静的田园。”
她感到自己对情绪的驾驭,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然而,她也意识到,无论是命名、转念、接纳还是能量转化,似乎都隐含着一个“我”在努力地“做”些什么。是否存在一种更根本的、不需要费力“做”的状态,只是如实地观察,如同观察天空的云卷云舒?
昭阳开始尝试一种全新的心态——将内心起伏完全视为“心的天气”,不认同,不评判,只是知道。这种培养超然觉知的过程,将为她带来怎样的终极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