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闭目片刻,周身藤纹微闪,随即睁眼,斩钉截铁:“红河支流,黑蟒涧!涧深水急,暗礁密布如獠牙,两岸千年古榕遮天蔽日,藤蔓垂落如帘幕,日光难透!”
“好!”申屠病青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下达了第一道令人费解的命令:“骁儿,派你麾下最熟悉黑蟒涧水性的藤甲兵,带上所有桐油、硫磺、硝石,立刻潜入黑蟒涧上游!记住,不要攻击任何敌军,只需在指定位置,将桐油倾入河中,将硫磺硝石藏于礁石缝隙和水下藤蔓根系之中!完成即退,不得恋战!”
“是!”赫连骁虽不解其意,但毫不犹豫地执行。
申屠病青的目光又投向远方黄金舰队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属于顶尖战略家的弧度:“蛇婆新得心脏,又遭雷击重创,必急于返回老巢稳固力量,更急于向她的主子展现价值。她选择的归途,必是最快、最‘安全’的航线——那就是沿着宽阔的红河主航道,直抵盘蟒关水门!而黑蟒涧的出口,恰恰就在红河主航道最开阔处的‘望乡湾’上游十里!”
他看向独孤逸尘和叶歌:“独孤先生,叶歌姑娘,烦请二位,在黄金舰队必经的望乡湾两岸密林中,尽可能多地催生坚韧藤蔓,无需攻击,只需让它们…足够茂密,足够坚韧,如同一张无形的网。”
独孤逸尘与叶歌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了然与凝重,点头应下。
最后,申屠病青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女儿申屠月身上。此时的申屠月已经苏醒,虽然虚弱,但眼神中燃烧着复仇与坚定的火焰。“月儿,”申屠病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为父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
申屠月挺直脊背,声音清晰而坚定:“兵者,诡道也。知天时,明地利,算人心。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以正合,以奇胜!”
“很好。”申屠病青眼中满是欣慰,“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我将一支奇兵交给你…”
数日后,红河主航道,“望乡湾”。
正如申屠病青所料,遭受重创、急于返航的黄金舰队,果然选择了这条最“安全”的归途。庞大的吞海号一马当先,如同移动的金属山峦,犁开浑浊的河水。两侧稍小的蜃楼船如同忠诚的鲨群护卫。舰队保持着警戒,但航速不慢,显然认为已远离了险境。
然而,就在舰队即将驶过望乡湾最宽阔的水域时,异变陡生!
轰!轰!轰!
数艘蜃楼船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爆炸并非来自外部攻击,而是源自船体内部!炽热的火焰混合着刺鼻的硫磺硝烟瞬间吞没了船体,点燃了甲板和风帆!更可怕的是,爆炸似乎引燃了船舱内某些东西,紫黑色的、粘稠的火焰如同活物般蔓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怎么回事?!”舰桥上的赫连飘渺厉声喝问。她左臂上缠绕的毒涎剑蛊丝不安地扭动,感应到了混乱。
“报…报告女王!”一名军官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满脸惊恐,“是…是尸傀!那些之前阵亡、被我们拖上船准备献祭给心脏的南蛮士兵尸体…他们…他们突然活了!引爆了藏在身上的硫磺和腐火油!”
“混账!”赫连飘渺蛇瞳收缩。她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偶然!那些尸体在搬运上船前,必然被人动了手脚!是那些看似溃败、实则狡猾的残兵!
就在舰队因内部爆炸陷入混乱之际,更致命的变化发生了!
只见望乡湾两岸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中,无数粗壮的藤蔓如同被唤醒的巨蟒,疯狂地破林而出!它们并非攻击舰船,而是彼此交织、缠绕,在宽阔的河面上空,迅速形成了一张巨大无比、密不透风的绿色天网!阳光被彻底遮蔽,河面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与此同时,上游黑蟒涧的方向,一股裹挟着浓烈刺鼻桐油气味的浑浊水流,汹涌而下!桐油迅速在水面铺开,形成一片片闪亮的油膜!
“不好!是陷阱!升空!立刻升空!”赫连飘渺嘶吼。
然而,太迟了!
独孤逸尘和叶歌立于两岸最高处,全力施为!藤蔓之网坚韧异常,死死地纠缠住试图强行升空的战舰!吞海号庞大的身躯更是被无数藤蔓缠绕,如同落入蛛网的巨虫,挣扎着,却一时难以挣脱!
“目标!蜃楼船!放!”一个清冷而决绝的女声在下游一处隐秘的河湾高地上响起。
是申屠月!
她身边,是赫连骁分给她的一支由南蛮最精锐的藤甲射手和土着吹箭手组成的奇兵。他们没有强弓硬弩,手中只有涂抹了剧毒、尾部绑着浸油麻布的特制箭矢和吹箭。
随着申屠月一声令下,数百支燃烧的火箭和吹箭,如同复仇的蜂群,划过昏暗的河道上空!
目标,并非难以撼动的吞海号,也非被藤网困住的主力护卫舰,而是那些在刚才爆炸中受损、行动稍缓、位置相对靠后的蜃楼船!尤其是船体上被炸开缺口、流淌着紫黑色腐火油的部位!
噗!噗!噗!
火箭精准地射入那些流淌着腐火油的缺口,或者钉在沾染了桐油的木质甲板上!
轰——!!!
如同点燃了地狱的引信!桐油遇火即燃,瞬间形成一片蔓延的火海!而蜃楼船上装载的、用于驱动舰船核心法阵的腐化能量液(腐火油)更是最致命的助燃剂和爆炸物!紫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带着恐怖的腐蚀性和爆裂能量!
一艘、两艘、三艘!
三艘庞大的蜃楼船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化作了三座在河面上熊熊燃烧、不断殉爆的巨型火炬!紫黑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剧毒的浓烟和金属碎片横扫河面!被波及的其他舰船纷纷起火,船上的黄金军团士兵惨叫着化作火人,坠入燃烧的桐油河水中。
整个望乡湾,变成了一片燃烧的紫黑色地狱!河水沸腾,浓烟蔽日!黄金舰队遭受了开战以来最惨重的损失!
“申屠月!!!”吞海号舰桥上,赫连飘渺的尖啸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几乎要撕裂喉咙。她透过浓烟,看到了下游高地之上,那个在火光映衬下,脸色苍白却眼神坚毅如铁的少女身影。
铁勒的身影出现在赫连飘渺身侧,他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暴虐。作为黄金军团的统帅,舰队的损失让他心如刀绞,更感颜面尽失。他死死锁定下游高地上那个指挥若定的少女身影,以及她身边那些不断发射火箭的藤甲兵。
“贱婢!坏我大事!”铁勒怒吼一声,猛地举起手中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蓝寒气的宝珠——沧溟珠!这是黄金军团从溟渊部落掠夺的重宝,蕴含着恐怖的寒冰之力。
他全身魔力疯狂注入宝珠,宝珠瞬间爆发出刺骨的寒芒,周围空气的温度骤降,水汽凝结成冰晶!一道凝练如实质、边缘带着冰晶锯齿的幽蓝光束,如同来自极北深渊的死亡吐息,撕裂浓烟与火光,带着冻结灵魂的尖啸,直射申屠月所在的指挥高地!目标,正是她身边一位正在大声传达命令的藤甲军老统领!那是申屠病青当年的亲兵队长!
“赵叔!小心!”申屠月目眦欲裂,想要推开身边的老者,却已来不及!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令人心悸的、血肉骨骼被瞬间冻结然后粉碎的闷响。
沧溟珠的极寒光束精准地命中了老统领的上半身。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下一刻,在申屠月绝望的瞳孔中,老统领保持着呼喊姿态的身体,从被击中的部位开始,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色的坚冰!紧接着,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雕,哗啦一声,爆裂成漫天纷飞、夹杂着猩红血肉的冰晶碎块!无头的残躯僵硬地倒下,断颈处没有鲜血喷涌,只有被彻底冻结的、平滑如镜的冰霜切面!
冰冷的冰晶碎屑溅在申屠月的脸上、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血腥味。
“赵…赵叔…”申屠月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那个从小看着她长大,教她骑马射箭,总是憨厚笑着叫她“月丫头”的忠厚长者,就在她眼前,被如此残忍地、毫无价值地抹杀了!连一句遗言都未能留下!
极度的悲恸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因愤怒而沸腾的心脏。但紧接着,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炽热的力量,伴随着父亲沉稳睿智的教导,轰然爆发!
“兵者,诡道也…知天时,明地利,算人心…”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以正合,以奇胜!”
“月儿,看清局势,战场上的每一缕风,每一道水纹,都是你的武器!”
父亲的话语,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瞬间驱散了悲痛带来的眩晕。申屠月的眼神变了。悲痛依旧在,但更深邃,更冰冷,如同淬火的寒铁。一种洞悉战场、掌控全局的奇异感觉油然而生。她仿佛能“看”到战场能量的流动,“听”到敌人混乱的心跳,“算”出他们下一步的仓惶!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浓烟,死死锁定那艘刚刚发射了致命寒光的、铁勒所在的旗舰!也看清了吞海号上,赫连飘渺那怨毒而惊怒的目光。
“蛇婆…铁勒…”申屠月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清晰地传遍高地:“你们屠戮我忠勇将士,碎我父执辈骸骨…此仇,唯血可偿!”
她不再看那惨烈的牺牲之地,转身,目光扫过被刚才恐怖一击震慑住的藤甲兵和土着战士。她举起手臂,指向河面上仍在燃烧挣扎的黄金舰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统帅千军的威严与决绝:
“听我号令!目标不变!蛇婆爪牙未清,腐舰未沉!为赵统领,为所有牺牲的南疆儿郎——”
“火矢,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