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都给我滚出去!”慕容珏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抓起书案上的一个白玉镇纸狠狠砸在地上!砰!镇纸碎裂!吓得老管家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他颓然靠回椅背,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恐惧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知道,云将绝不会放过他。当众行刺,证据确凿,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权势、财富、名声…都将化为泡影!甚至…连累整个慕容家!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颤抖着手,从书案最底层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镶嵌着幽紫色晶石的玉瓶。这是万俟玄霜在他心神最动荡时,“无意”中遗落在他马车上的东西。那女人当时说:“此乃‘安魂散’,可镇惊定魄,助丞相安眠…”他当时鬼使神差地收下了。
此刻,看着瓶中那幽紫如活物般流转的粉末,慕容珏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渴望。安魂…或许…只有彻底沉沦,才能摆脱这无边的恐惧和痛苦?他拔开瓶塞…
“丞相大人,好兴致啊。”
一个冰冷平静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在书房门口响起!
慕容珏吓得浑身一哆嗦,玉瓶脱手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门口,云将负手而立。他依旧穿着那身深青常服,披着雪狼大氅,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古井寒潭,深不见底,平静得令人窒息。他身后,是面无表情、手按刀柄的叶赫崇,以及两名眼神锐利如鹰的影卫——“寒鸦”亲自带队。
“王…王爷?!”慕容珏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行礼,双腿却软得如同面条。
云将没有理会他的失态,目光扫过地上那个滚落的幽紫玉瓶,眼神微凝。他缓步走进书房,叶赫崇和影卫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
“丞相大人,”云将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冰穹殿之事,本王需要一个解释。但在此之前…”他目光锐利如刀,落在慕容珏书案后方那面巨大的、描绘着雪山飞鹰的壁画上,“…本王想先看看,你供奉在‘心镜台’上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慕容珏瞬间面如死灰!心镜台!那是他书房最隐秘的所在!云将…他怎么会知道?!
不等他反应,叶赫崇已大步上前,伸出覆盖着冰晶纹路金属手套的右手,对着那面壁画中心飞鹰的眼睛位置,猛地一按!同时注入一股精纯的冰系魔法之气!
咔嚓…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面巨大的壁画连同后面的墙壁,竟然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暗石阶!一股混合着浓烈熏香、陈腐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幽紫能量波动,从通道深处弥漫出来!
“不…不要进去!”慕容珏发出绝望的嘶喊,想要扑上去阻止,却被影卫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
云将看都没看他一眼,当先一步,踏入了那幽暗的通道。叶赫崇紧随其后,手中凝聚起一团冰蓝色的照明光球。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诡异的祭坛!
祭坛由整块漆黑的、非金非石的奇异材料雕琢而成,形如一只向上托举的巨爪。爪心处,供奉着一块人头大小、通体幽紫、内部星云疯狂流转的巨型晶簇!正是雪葬谷边缘特有的那种能诱发心魔的“祸根”!晶簇周围,摆放着七盏造型古拙、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长明灯,灯焰跳跃,将整个祭坛映照得鬼气森森!
而祭坛正上方,那被巨爪托举、被幽紫晶簇和蓝焰拱卫的“受祭者”,并非任何神佛雕像,而是一幅栩栩如生、以秘法烙印在石壁上的——人物画像!
画像中的人,身披玄甲,腰悬裂甲剑,面容英挺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是不世出的西域雄主、五年前战死于对抗异族入侵战场上的——尉迟鹰!江牧的父亲,云将的兄长!
画像中的尉迟鹰,似乎正隔着时空,用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闯入者。画像下方,还摆放着一枚断裂的、沾着暗褐色血迹的玄甲残片!
“兄长…”云将的脚步在祭坛前停下,他看着画像中那熟悉又陌生的英武面容,看着那枚染血的甲片,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晃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刻骨的悲痛,深沉的怀念,以及…一丝被眼前这诡异祭坛所亵渎的、难以遏制的愤怒!
叶赫崇和影卫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供奉战死的先王?这本无可厚非。但这祭坛的材质、那幽紫的晶簇、那诡异的蓝焰…无不散发着浓烈的邪异与不祥!这绝非正常的祭祀!
“慕容珏!”叶赫崇猛地转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竟敢用此等邪物亵渎先王英灵?!”
云将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他目光转向祭坛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石龛。里面放着一个厚重的、包裹着金箔的账簿。
他走上前,拿起账簿,翻开。
账簿记录的内容,让叶赫崇这样见惯生死的悍将,都倒吸一口凉气!
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是五年前那场惨烈的卫国战争结束后,王庭拨付给阵亡将士家属的巨额抚恤金的具体流向!一笔笔,一项项!但这些本应抚慰孤儿寡母的钱粮,绝大部分,竟被慕容珏通过极其隐秘和复杂的渠道——挪用、截留、倒卖!最终,变成了他个人库房中堆积如山的晶矿、珠宝、地产契约…以及眼前这座散发着邪异气息的祭坛!
触目惊心的数字,冰冷无情的记录,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刺穿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的心!每一笔贪婪的攫取背后,都可能是几个家庭在饥寒交迫中无声的消亡!是像铁衣巷那个老妇人一样绝望的哀求!
云将的手指划过账簿上那些冰冷的数字,指尖微微颤抖。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被影卫拖进来的、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慕容珏。
“丞相大人,”云将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雪前凝固的冰湖,没有丝毫的波澜,“本王曾以为,腐化来自雪葬谷的虫洞,来自那幽紫的晶簇和冰螨……来自异族女王的低语……”
他缓缓地合上那本沾满血泪的账簿,仿佛那上面记载的不仅仅是数字和账目,而是无数人的生命与苦难。账簿合上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却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云将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慕容珏的灵魂,直直地看向更深远的地方,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日方知,人心贪念更胜。”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凝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尽的重量,“那虫洞的腐化,不过是点燃干柴的星火。那晶簇的诱惑,不过是放大欲望的魔镜。那冰螨的侵蚀,不过是收割绝望的镰刀……”
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而真正的腐化根源,却是隐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贪念。它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吞噬多少财富、权力和欲望,都永远无法填满。”
云将的目光扫过那供奉着尉迟鹰画像的诡异祭坛,扫过慕容珏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恐惧与贪婪,最终,落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破碎的守心玉散发着微弱的凉意。
“从来不在外界。”
“而在人心。”
“在贪婪无度、欲壑难填的私心!”
“在怯懦自私、忘却誓言的懦弱!”
“在…我们亲手为自己铸造的、那面名为‘欲望’与‘恐惧’的心魔之镜中!”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石室冰冷的墙壁上,也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叶赫崇握紧了刀柄,眼神复杂地看着瘫软在地的慕容珏,又敬畏地看向云将。影卫们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
慕容珏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他知道自己完了。但云将那番话,如同最刺眼的光,照进了他灵魂深处最肮脏的角落,让他连为自己辩解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云将不再看他,转身,一步步走出这间充满了邪异、贪婪和亵渎的石室。他的背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石室之外,风雪依旧。寒铁堡的灯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如同这片冰雪国度在腐化狂潮中飘摇的命运。而人心的战场,其凶险与复杂,远胜于雪葬谷外那咆哮的霜嚎兽群。裂甲剑的异动,慕容珏的堕落,都只是这场无声战争中,刚刚掀开的残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