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专捡墙根底下溜边走,跟贼似的绕过那帮是非精,直扑北豆芽胡同的李媒婆家,听说这老婆子嘴毒得能淬出蝎子汁,可只要钱到位,鬼门关都敢给你敲开!
结果呢?手指头离那扇漆皮掉得跟斑秃似的破门板还差三寸,“吱嘎——”一声刺耳的干响,门居然自个儿开了!
李媒婆那副瘦小的身板直接卡在门缝里,吊梢眼如刀子一样上下唰唰刮着贾张氏那张油汗脸:
“哎哟!我当谁呢!这不是鼎鼎大名的‘散财童子’贾大善人吗?咋?两毛钱就想钓条金凤鲤的主儿,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屈尊降贵来寒舍踩我这小庙的地板砖了?”
贾张氏有些僵硬的脸上硬挤出来的一丝微笑:
“李妹子瞧您这话说的!啥金凤凰啊?俺家东旭呀,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轧钢厂工人!模样周正没话说,手脚勤快着呢!唉……这不是年纪不等人,急得我火烧眉毛才……才求到您这尊佛跟前来了嘛……”
“得!省省唾沫星子吧您呐!”
李媒婆手一摆,跟赶苍蝇似的,那干巴嘴皮子没半点留情,
“老实?顶个屁用!你家门口那场‘大戏’,早就在媒婆窝里传溜了!搁四九城里头,谁家姑娘是正经工人户口的?借她仨胆儿也不敢沾你家这腥臊!门槛都嫌被你踩腌臜喽!”
贾张氏憋得脑门子上那汗珠都鼓起了泡,心一横,牙咬碎了好几颗才把那话从嗓子眼儿里生抠出来:
“城里户口……咱……咱不强求了还不成?姑娘只要本分、肯干、能持家……”
这话说得,字字滴血,自己都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李媒婆那嘴撇得都快贴到耳根子了:
“哟嗬?放低门槛啦?晚八百年喽!别说城里的黄花闺女,就咱城东边那个瘸着腿卖豆腐的翠花儿她老娘!你猜咋着?听说老娘我是替你贾家上门说合,恨不得把老娘提去的点心匣子,整个儿砸粪坑里头!嫌你家抠门都抠出圈儿了!那股子穷酸味儿直冲天灵盖!早就臭大街啦!”
贾张氏眼前顿时黑得像钻了锅底,吸口气都觉得腥风阵阵:
“乡……乡下!咱就乡下!”
她嗓子眼儿劈了叉似的吼出来,唾沫星子乱飞,
“就要大姑娘!身子清白!能生养能吃苦!乡下的也认了!”
这话,像是硬从裤腰带里勒出来的最后半口气,是把仅剩的老脸皮撕下来摁泥巴地里搓烂了!
李媒婆那双吊梢眼“咕噜”一转,眼珠子都亮了半截:
“哦?乡下啊……”
她腔调拖得老长,吊着人胃口,枯树枝似的手指头还捻着耳边那几根灰白碎发梢儿,
“乡下那清水塘里养出的水灵姑娘,也不是天上掉的馅儿饼!五斤白面!两斤要肥得流油的刀口猪肉!还得外加搭上三张硬邦邦的工业券!少了半粒面星子,这事想都甭想!”
李媒婆那五斤白面两斤肉三张工业券的价码砸下来,贾张氏眼前一黑,好悬没当场栽倒!
她捂着心口,那地方像被钝刀子慢悠悠地旋肉,疼得她直抽抽:
“哎哟我的老天爷!李妹子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五斤白面?那是细粮!细粮啊!我老婆子过年都舍不得蒸俩白面馍!还有那肉……两斤肥膘!那得多少油水?三张工业券?你把我拆零碎了卖了也凑不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