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天色已经再次暗了下来。时若站在值房窗前,看着外面渐次亮起的灯火,心里却沉甸甸的。萧逐渊去慈恩寺了,结果未知。皇帝看到那份账册会作何反应?朝堂是否会掀起惊涛骇浪?元夕在即,那些潜伏的死士到底还有多少?藏在哪里?“小主子”是否真的在慈恩寺?
时间一点点过去。派去宫里送信的人还没回来。慈恩寺那边也杳无音讯。
青穗端了晚膳进来,时若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热汤。她让人把赵德海再次提来,想再试试,但赵德海经过白天的冲击和休息,似乎又恢复了一些顽固,无论怎么问,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审讯陷入僵局。
亥时初,宫里终于来人了。来的不是普通内侍,而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高公公,亲自带着两名小太监,抬着一个小巧的暖轿,悄无声息地进了检视司后门。
“高公公?”时若心中一惊,连忙迎上去。高公公亲自来,说明皇帝极其重视,而且……事情可能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高公公脸色严肃,没有废话,直接宣了口谕:“陛下口谕,宣检视司郎中时若,即刻入宫觐见。”
“臣领旨。”时若跪下接旨,心念急转。只宣她一人?萧逐渊呢?是陛下还不知道他去了慈恩寺,还是另有安排?
“时大人,请吧,陛下还在等着。”高公公侧身示意暖轿。
时若起身,对青穗低声交代了几句,让她留意慈恩寺和城里的消息,然后上了暖轿。
轿子很小,很稳,抬轿的小太监脚步轻盈迅捷,在夜色中穿街过巷,很快到了宫门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西侧的角门,验过腰牌,悄无声息地进了宫。
宫内灯火通明,但异常安静,只有巡逻侍卫整齐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鼓声。暖轿一路不停,直接抬到了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养心殿外。
时若下轿,整理了一下衣冠。高公公先进去通禀,片刻后出来,示意她进去。
养心殿里暖气很足,龙涎香的味道静静弥漫。皇帝没有坐在御案后,而是负手站在东暖阁的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身上只穿了件家常的明黄色常服,背影显得有些疲惫。
“微臣时若,叩见陛下。”时若跪下行礼。
“平身吧。”皇帝转过身,声音听不出喜怒,“赐座。”
有小太监搬来绣墩。时若谢恩,小心地坐了半边。
皇帝走到御案后坐下,目光落在时若身上,:“你送来的东西,朕看过了。”
时若心头一紧,垂首道:“微臣惶恐。此案牵扯甚广,证据骇人,微臣不敢擅专,只得惊动圣听。”
“睿亲王的私令,秘密账册,贿赂名单……还有赵德海的口供。”皇帝缓缓道,每个字都像有千钧重,“你们查得很好,也很及时。”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朕这个七弟,死了都不让人安生。还有这些国之蛀虫……”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寒意足以说明一切。
“陛下,据赵德海吐露,睿亲王似有一幼子可能在其案发前便被送走藏匿,现被其党羽奉为‘小主子’,意图不轨。”时若硬着头皮,说出了惊人的猜测。
皇帝脸上并没有出现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眼神更加幽深。“朕也有所察觉。当年查抄睿王府时,便发现其幼子‘因病离府’的记载含糊不清,只是当时大局已定,朕不欲因一稚子再起波澜。没想到……倒成了今日之患。”他冷笑一声,“这些余孽,倒是忠心得紧,还想用一个孩子来翻盘。”
“如今萧世子已带人前往西郊慈恩寺搜查,那里可能是逆党一处联络点或藏身地。”时若禀报道,“元夕之期将近,逆党计划利用‘雷火子’制造大乱,微臣已协调五城兵马司加强戒备。只是敌暗我明,恐有疏漏,恳请陛下……”
“朕知道了。”皇帝打断她,“京城防务,朕会亲自过问。五城兵马司和京营,即刻起由朕直接指挥,全力搜捕逆党,确保元夕无恙。”
他看向时若,语气稍缓:“时卿,你此番立下大功。但此案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赵德海及其同党,由检视司继续审讯,务必挖出所有余孽和那个孩子的下落。至于那份名单……”皇帝眼中寒光一闪,“朕自有处置。你只需记住,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朕之耳,不得再有第三人知晓详细。”
“微臣明白!”时若心中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亲自清洗朝堂了。
“萧逐渊去慈恩寺,带了多少人?”皇帝忽然问。
“约五十精锐。”
皇帝点点头:“朕已另派一队龙骧卫前往接应。你且回去,等消息吧。元夕之前,京城不能乱,逆党必须肃清。”
“微臣领旨!”
时若退出养心殿,重新坐上暖轿,被悄无声息地送回了检视司。今夜,除了高公公和少数心腹,无人知晓她入宫了。
现在,皇帝的态度明确了,支持他们彻查到底,但同时也收走了京城防务的直接指挥权,显然是要将事态完全控制在手中。这是好事,也是压力。
她不知道慈恩寺那边怎么样了。龙骧卫去了吗?找到人了吗?
直到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一骑快马冲到检视司门口,骑马之人浑身是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报——!”嘶哑的喊声带着惊惶,“慈恩寺……有埋伏!世子爷……被困塔林!龙骧卫赶到正在交战!对方……对方有火药!”